生病是一件永远不敢开口提及的事情。
先天性的心脏疾病,家庭摆脱不了的诅咒,父亲因此病逝,他也无法幸免于遗传。
医院给他们家里带来无尽的噩梦。
联盟医疗资源分配不均,只对少部分人倾斜,集中于权贵手中,对普通人而言十分匮乏,没有保障。
贵族享有私人医疗服务,家庭医生随时待命,拥有专属医疗团队。而常人若不想在条件简陋的医院等待名额与空位,便只能为筹集大医院巨额的手术资金耗尽最后一口力气。
大笔大笔医疗债务、借款,早已耗竭了家中杯水车薪的积蓄,经济上巨大的窟窿掏空、拖垮了家庭,至今仍然堵不上亏空。
妈妈的状态已经半身卧在铁轨之上,宋栩词怎么能够忍心让残酷的列车重蹈覆辙,再一次从她身上轧过去。
不敢死,比死亡更害怕的是留下妈妈一个人,她会无法活下去。
如果放弃,剩下许蕖独自一人该怎么办呢。
爸爸逝世已经一同带去了她半条命,行尸走肉,悲恸渗入骨髓,撕裂了灵魂,她怎么承受得住再次失去亲人的重创。
宋栩词勉力支撑起来,捡起钥匙开门。
锁芯转动,一室昏蒙,比屋外更暗淡。
客厅的灯永远不开,为了省下一点电费,家里最亮的地方一向只有夜晚台灯下的一方书桌。
掩上门,宋栩词吃力地剥出一板一板铝箔泡罩里各颜色的片剂,就着凉水咽下去。
纤弱的指尖冰滴似的。
身体倒在冷硬的沙发上蜷缩一会,在后怕之中平复喘息,饭团早已经冷却了。
淋浴的喷头迟迟放不出热水,烧水已经来不及,只好抑下本能的颤栗,闭着眼将就着用冷水冲洗。
没有时间再能耽误。
明早赶去学校,时间要大把浪费在路上,需要天未亮就起床,晚上的睡眠已经不能再往后缩短,身体更吃不消。
还有书本要温习,明日还有不事先预习无法听懂的课程,方才外套蹭到的铁锈还等待着清洗。
考虑到自己眼下的情况,明天恐怕只能打车往返学校,多出来的费用从哪里挪出来,往后生活费又该怎么节省,下个月的药费也基本上还没有着落……
这样的生活,周而复始。
–
秋意愈浓,一天天往冬日翻页。
枫叶堆积成红雪,飘落在灰扑扑的贫民区无人扫去,冷风一卷,如败絮徒劳地在地上打旋。
清苦的秋意,蔓延在偏乡僻壤,远不似不愁生活、富有闲情逸致的双眼所望见的那般饱满圆熟,蘸着层林尽染的诗性,重山叠峦皆是酡红如醉——反倒像是某种凄厉的病症,大片大片的咳红,无人愿意多看。
昨晚冻雨打了一夜窗檐,走过街巷窄路,不平整的道路上雨后脏水未干,淤积在坑坑洼洼里,宋栩词经过手洗、干净得纤尘不染的校服又因此被溅上了细碎的泥点。
顾不上擦拭,宋栩词赶路去拦出租车,途中低头查收每天早上学校发来的邮件,顺便同早餐的水煮蛋一起解决药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