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宝因双手落在屈着弯折的腿上,肃坐道:“这里面是贿迁财物礼器的帛书,更是博陵楚氏给你的资财,去到吴郡陆氏,你虽是新妇,但也要记住直至你死去以前,这些资财都是属于博陵楚氏的,你要守住以自富,不要使其流失。”
随侍楚妙意的侍女双手去接过漆盘,而她则从席上起身,自案后走出,站在堂上屈膝跪下,与前面所行的揖手礼不同,这次所行的是稽首礼,因为她知道这是氏族所给予的:“我在此拜谢女君与家主。”
谢宝因笑着颔首:“该回去等陆氏来迎了。”
楚妙意被侍女扶着从地上站起,用宽袖擦过眼下后,低头再行揖礼,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楚却意不舍阿姊,想要再多共处一下,也跟着行礼退出堂上。
看着她们离开,袁慈航可能回忆起自己也是在一个黄昏时分离家,从此再也不能归,嗟叹笑道:“我们嫁来博陵楚氏,她们又要嫁去其他世家。”
谢宝因和她相视一笑。
这便是天下士族的婚姻,她们身为世家女郎的婚姻。
堂上娰娣二人漫谈陈说,堂外却突然传来极像人言的声音,在几声以后,也终于听清口中所言的是“年命如朝露”“寿无金石固”[]。
侍女仓惶进来,低头请罪:“禀女君,是那只鹦鹉[]所言的,已经命人拿走。”
神色有异的袁慈航望向尊位:“可是长嫂教这西域灵鸟的?”
饮完热汤,谢宝因放下手中的漆碗,笑道:“这种悵然失志的乐府非我所喜,我更喜好‘盈缩之期,不但在天,养怡之福,可得永年’[],为何有此问。”
“女公很喜欢‘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听说在离世的时候,派遣身边的侍从带回来给叔母,希冀以此诗来宽慰叔母勿要为她悲恸。”
袁慈航说:“我觉得此诗就是女公的谶言。”
黄昏时分,吴郡陆氏亲迎的墨车驶来长乐巷,其侍从手执着灯烛走在车驾前面,指引车队缓缓前行。
陆六郎也乘坐在为首的墨车上,四处无帷,旁边有从车二乘,在博陵楚氏的家庙前停下。
身为家主的楚业绥以主人的身份着玄端站在庙门前相迎,遵循礼数朝着陆六郎揖手两拜。
陆六郎也拱手作揖答以两拜,随后手上拿着大雁入庙门。
在人进去后,楚业绥回到庙堂,跽坐在位于堂上西面的坐席,陆六郎则在外面等候片刻才进去,把大雁放在地上后,朝着男子跪地拱手,掌与心齐平,头俯触在手背之上,然后双手落地,头也随着一起稽首。
行完两次最重的稽首礼,站起离开。
站在便殿南面再次受完郗氏的训诫,楚妙意也缓缓出殿门,从西面下台阶,跟随在陆六郎身后,一同离开家庙。
楚业绥站在庙堂前,看着他们离去,不再相送。
身为庶母的周氏还要跟着一起送到家庙外,为楚妙意在腰间系上小囊,再次重申父母之命,告诫道:“我接下来的话,你要恭恭敬敬地听着,父母与你说的那些要时刻遵奉,在家中不要违背舅姑,不要违背夫命,夙夜都需谨慎,也不要有任何过失,看到父母的赐物酒要记起在家时所受的教导。”
楚妙意颔首受诫,然后登上另外一乘四面有帷帐的墨车。
等车队驶离长乐巷后,童官低头走进楚氏家庙,快步走到立在庙堂阶前的男子身边,双手奉上手中的织物:“家主,帛书已经从馆驿取来。”
因为官方的馆驿都只为政治与军方服务,所以家书一般需要靠远行的友人帮忙带回,但是士族或者是朝中高官,为自己的私事而动用馆驿马力早就已经是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