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听到他的致谢,神色变得愈加古怪,匆忙地摆手,回到所在的伍队,与同伴喁喁私语。
对于士兵的奇怪反应,顾至视若未见,像是发呆地捧着笥,对着里面的面汤机械性地吹了几口。
等到面汤纳凉,他抬手浅尝。
果然难喝。
不出所料地放下盛汤的容器,顾至的面上毫不遮掩地现出少许失望。
曹操与夏侯惇站在遥远的另一头,看似专心用食,实则留了几分心神在顾至这边。
两人都瞧见顾至的反应,本就吃得不香的烂面饼,嚼得更加索然无味。
“看他这副模样,全然不似阶下囚,倒像是落难的王侯。”
夏侯惇将多余的硬面饼掰开,蘸了点汤糊,随手丢入口中,
“莫非,我们真的要一路这么‘供’着他不成?”
听出话语中的三分揶揄,曹操为他再递了一块面饼:
“若真能‘供’入帐下,倒也未尝不可。”
夏侯惇敛了面上的笑意,没有伸手:“此人身上有太多的殊异之处,且动机不明,不宜草率接纳。”
类似的话,夏侯惇在上路之前就已委婉提过。若不是新招的士兵心思浮动,他未必会如此直白地坦露。
在他看来,曹操是个有远志与思虑的人,本不需要他如此提醒。
可自从反董盟军畏葸不前,曹操势单力孤地出兵,一路西进征讨董卓,却在汴水惨败,几近丧命后,夏侯惇便有些看不懂曹操。
像是犷悍的玄豹突然开始蛰伏,明面上仍是他熟知的那人,暗中却逐渐变成了陌生的模样。
这个变化细微而缓慢,夏侯惇不知道这究竟算好事,还是坏事。
“元让的担忧,我心中有数。只是现下不必想得这般遥远,我们如今漂泊无定,将来的着落还不知会在何处,总归是走一步,看一步。”
这句话唤醒了夏侯惇内心深处的另一层烦忧。
眼下大汉倾颓,董卓废立天子,烧毁京畿雒阳,挟持文武百官与庶民,占据长安之地。
世家外官各怀异心,各地农人起义,匪盗猖獗,生灵涂炭。
他们二人既无驻地,又无兵马,不过徒劳地挂着一个杂号将军的名头,带着新招的孱弱士兵,辗转于两地之间。
这种时候,即使被关押在槛车中的少年人确实“别有居心”,对他们而言,也不过是本就破烂稀碎的屋顶变得再朽败一些,淋到头上的瓢泼大雨从四瓢变成了五瓢。
这是个残酷的认知,缓解夏侯惇焦虑的方式也相当残酷。
未来的渺茫与无望齐涌而上,本就形同嚼蜡的面饼,此刻一如枯草。
嚼着“草”的夏侯惇心烦意乱地抬眸,恰好看见那个叫顾至的少年懒懒散散地坐在槛车中,口中说着难吃,却是将所有面饼吃得干干净净,丝毫没有浪费。
而后,顾至悠悠地打了个哈欠,似是察觉到他的注视,敏锐的视线一转,正巧对上他的目光。
“夏侯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