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时才明白这千叠灵渊剑阵的恐怖之处,太清上剑的精要便在“裹”、“磨”二字,丝毫如发,利韧如钢丝,剑气藏在风雨之中,受之却如凌迟之刑,有切肤之痛。若无避水操海之术,普通高手在这漫天雨幕的剑阵之中,任他真气再雄浑,也只有徐徐耗尽被杀一途,心念电转一瞬,她运功高声道:“申大人,罗大人,此间有我,二位不必忧心,只管捉拿施阵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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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血衣和罗森虽然骁勇,但剑阵玄妙莫测,二人早已支撑不住,听她此话简直如聆仙训,顿时心神俱轻,抱拳回应道:
“有劳司宗政,相助之情,日后再谢。”
“真他娘的女菩萨,有劳了!”
说罢,二人飞身便率领杀神殿高手跳入山林之中。申血衣带着十几个杀神殿高手掠向西北山谷,罗森带着另一队直扑东南沟壑溪涧,此时山腰上的驻军也发现异常,在司职将军的指挥下冲着剑气腾升之出射出攻城用的巨型弩箭。刹那间,山岭沟壑之中,巨箭如雨,碎石飞溅。
“青画,你也去援手!”
司神雨自然知道如今这所有剑雨所指的瑞天宫才是最最危险之地,故而连忙支开刚刚出来相助的傅青画。脑中思绪飞转:这剑阵虽然玄妙,但此间高手如云,可说天下泰半宗师都在殿中,莫说这千叠剑阵,恐怕再厉害十倍的阵法,再来几个纪羽宗一号的人物也奈何不得陈煜半分,纪羽宗家学渊博,自非绿林莽夫,如何做飞蛾扑火之事?
思量片刻后她娥眉倏蹙,扫剑震退剑雨后便对着跃跃欲试的秦烟罗大声喊道:“秦小妹,小心有诈,我守住这里,你们快回殿里去。”
瑞天宫殿中,叶郎雪和纪羽宗二人身法急快,只如两条黑影一般倏分倏合,起初许多高手还能分辨两人招式,暗自度量若换自己该如何应对,又有几分胜算。但是随着两人的速度越来越快,一个空门还没抓住就倏然隐去,故而越看两人的空门漏洞越来越少,越看只觉两人的剑法越加完满,最后两人无论剑法身法都飞转失形,整个瑞天宫中图有一团剑光虚影和真气的爆响声、双剑相击之声连成一片,已然叫许多人难以分辨。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无法窥伺迅疾,比如秦夜和卜卓君。这二人眼力非凡,尤其是秦夜,他本以快剑着世,早就练就一双化奔马电闪为黄犊的惊人目力。在他眼中,两人的身法剑法都比常人眼中所见慢了许多似的,他看出比起叶朗雪的蓄力叠浪似得层层蓄势,纪楚卿的夜雨剑因为他充沛的内力又要霸道几分,每一剑都有开山裂石之威。初时看来,似乎叶朗雪隐有落败之势,但是细细观之,叶郎雪却是应对有序,似乎在三守一攻之中寻找空门隙漏。但再细看时,又发现诡异,那便是纪羽宗每每出剑,叶郎雪竟然不是目光凝聚,反而是飞速侧首,就像是在侧耳倾听。他连忙凝气于目,竟然发现叶郎雪双目紧闭,他心中大骇,暗自猜测:“莫非雨水中有毒?叶郎雪已经双目具毁?”
可他哪里知道,这便是千叠凌渊剑阵或者说是夜雨剑的玄妙之处。世人多以为夜雨剑的玄妙在于滴水化暗器,真气和剑气都隐在水中,杀敌于无处可避。却不知这只是夜雨剑最粗浅的小能,夜雨剑一旦与剑阵联袂,却更有一翻妙用,便是“丝雨凝幻”,银光剑影浩若明日,正如日照雨滴而虹生一般,亦如蜃楼海市之幻境。故而纪羽宗每出一剑,外人全然无感,但在剑阵雨幕之中的叶郎雪看来,几乎就有四面八方不知多少人在舞剑飞刺,如此声东击西,叫他难以分辨虚实,只能闭目倾听,以免被双目自误。
高手修为到了一定境界,若遇杀气近身,内家真气必有感应,这乃是此时叶郎雪所唯一仪仗。但他毕竟不是元清丰等失明已久之人,他双目从明到暗只有一瞬之间,一时难以适应,故而处处落于下风。
其余众人虽无眼力分辨细微,但是也非凡人,也察觉出叶朗雪的气息渐渐趋于下风,都暗自惊骇,没想到这纪楚卿的夜雨剑竟如此精湛,一时好奇不知若他与傅宵寒同技相比,谁的剑法能更胜一筹?想到这里,又不觉偷瞄了一眼站在龙椅旁边的“白诺城”,当年他就从傅宵寒手中活了下来,恐怕只有他最有真切比较。
……
“好一口锋锐无匹的宝剑,竟然能够自觉护主。”
说话的是剑二,他身高臂长,躬身如老翁,浑身裹在黑袍之下,只露出双眼一条窄缝,乍看就像一只巨大的直立墨虾。此时他深邃如渊的双眼正凝视着脚下被亘古剑一分为二的苦海无涯碑。那光滑似镜的切口,将他的巫羽长袍映照毫微不差,更显幽暗。石碑之下是一汪硕大的碧潭,深不见底,绿中带黑,如深渊也似。
“可惜没有开封。”剑七接过话头,他轻身站在平静无波的湖面上,双脚下无波无澜,然而他的声音怪异得就像碎瓦互相剐磨一样别扭难听。
“不,”剑二只摇了摇头,说话的却是剑八,他身形高大壮硕,袍子比别人宽大许多,只看体态像是个富户:“是万幸没有开封。”
剑七闻言,微微一愣,少时也点点头。
剑二说:“自辟地开天以来,世上便有清浊二气。世上万物莫不是这二气所化。人与刀剑,自然也不出此道。若以正义清明之气开封,此剑便是天下至诚至正之剑,此如大周皇室所传之钧天剑;反之……”他抬起黑袍笼罩的头颅,环顾布满猩红血迹的地窟一圈,“若是以杀怒怨愤之浊气开封,此剑便是混乱世间的妖邪魔刹之剑,此乃‘兵如其人’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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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到底是人驭剑,还是剑驭人呢?”问出这话的是剑四,他声音清冽,自带一股浩然气,约莫是个年纪不大的男子。
“哈哈”剑九忽然笑了起来,他的笑声浑中带尖,不知是男是女。
剑四微微侧首,寒声问:“老九,你笑什么?”
剑九说:“我笑二哥说话的口气跟老大是越来越像了。还有你啊,四哥,什么人驭剑,剑驭人。人若强于剑,自然是人驭剑,若是剑强于人,自然是剑驭人,不过若是剑驭人,此人也不该称之为人,而该是奴。人有灵,此剑也有灵,凡有灵之物,皆弱肉强食,强者为主,弱者为奴,此乃天道!”
“呵呵,说得好啊。”
一阵苍老的怪笑声自高空飘来,明明发声之人不近,但是反复就在耳边说话一般,几人抬头望去,原来是剑首落下。几人同时退后一步,让出中心之处,躬身相迎,只看剑首飘身落在断碑之上,语气中约带几分感慨地说:“如今连老九也开始张口苍生闭口天道了,这是好事。”紧着着又话锋一转,道:“可是入了十剑士,外面无论苍生还是天道都与我们无干,若是真一条天道横在我们头上,便是这方寸之地的安然无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