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亮的、明媚的世界。
眼前陌生的女子有着温润如玉的五官,长眉星目,面如傅粉,唇若涂朱,看上去像是一个标志风流的读书人,却穿了一身张扬的绯红长衫,她的腰间挂了一只沉甸甸的金葫芦,她正从里面源源不断的倒出许多千奇百怪的药丸子来给自己吃。
向晚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四周,他在一件怕破旧简朴的茅草屋里,像是从哪家农户那里租来的,空气中还弥漫着牲畜的臭气。
向晚慢吞吞的嚼着那些味道诡异的丸子,一边嚼一边用感激的眼神看向那女子,他在茅草床上挣扎起来,踉跄着想跪下向那女子谢恩。
女人却用一双有力的胳膊将他死死摁在的床上,向晚只能飞快的咽下嘴里苦涩的丸子,用沙哑的声音道谢:“奴向晚,多谢恩人救命之恩,还不知恩人名讳”
方才多话的女人在此时却变得寡言起来,她盯着向晚看了一会,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片刻她方开口,“在下裴瑛,一个大夫。”
向晚又强撑着说了许多感激的话,直到裴瑛眼中露出几分不耐来,他终于惶急的问道:“裴大夫,您方才说奴怀孕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裴瑛伸手戳了戳他的肚皮,奇道:“近四个月的身孕了,你不知道吗?”
向晚心乱如麻的回忆着,近四个月那就是谢瑶卿和他又中了迷香的那一回,他回忆着那癫狂的一夜,畏惧的缩了缩脖子,怎么会呢,契果不是只有两情相悦时才能孕育胎儿吗,那一夜谢瑶卿怒极攻心,对自己近乎强迫,自己又受了那么严重的伤,将养了半月方才好全,怎么会是那一夜有的呢?
而且自己在冷宫蹉跎数月,那样寒素熬人的环境,这个孩子她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呢?
裴瑛有些心不在焉的介绍着胎儿的情况:“从脉象上看,她倒是健康得很,不过这几天你滴水未进,她营养有点跟不上,等一会我给你熬个鸡汤喝了就好了。”
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正在为他腹中的孩儿着想,可向晚却抿了抿嘴,纠结的问:“有没有办法不要这个孩子?”
他实在不想和谢瑶卿再有任何牵扯了。
裴瑛似乎早就料到了他会这么问,施施然的从外面的灶台伤将一锅滚烫的鸡汤端到了他的眼前,“我呢,对你们那些恨海情天的爱恨纠葛不感兴趣,我只是站在一个大夫的角度劝你,最好不要。”
“你吃了一种很厉害的药,这药呢,虽然理论上说七日内都有救,但拖得时间越久,对身体的伤害就越大,有可能拖到最后,救过来的是个活死人,你拖到第六天却毫发无损,就是因为你身体里那枚契果为了保护胎儿,正在为你消除余毒,抵挡病害,而且从契果活跃的强度来看,让你怀孕的人,用情至深啊。”
她一边说着,眼下的肌肉一边微微的抖动着,不是所有人的契果都能为主人治病消灾的,在她看过典籍中,天下只有一人的契果能抵御那么烈性的药。
天命所归之人。
裴瑛,或者说裴令鸢若有所思的看了向晚一眼。
郭芳仪写给自己的信含糊不清,只说千恩万谢,请自己一定要到乱葬岗救一个人,那人也许吃了自己的假死药,只有自己能救他。
她来,只是想看看究竟是不是自己的药,若是,就要揪出随意倒卖自己密药的人,若不是,就要揪出冒充自己招摇撞骗的人,最后的最后,顺便再救个人,没想到竟然还有意外收获。
她侧着头,在心里默默的想,天命所归吗?
向晚小口小口的喝完了一碗鸡汤,只觉得身上熨帖舒服了许多,他再一次感激的看向裴瑛,“裴大夫果然是神医,我喝完这鸡汤,竟觉得已经好了大半了。”
裴瑛傲然的笑起来:“那是自然,太医院的院判,也熬不出我这么一锅鸡汤来。”
向晚喝完了汤,便虚弱的靠着软枕小憩,裴瑛就着窗外日光,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忽然问道:“你还有别的去处吗?”
她不等向晚回答,飞快的说了下去,“若是没有,不如过几天跟我回锡州去,你不要多想,实在是你这样的病例实在罕见,我手痒得很,想研究研究。”
向晚低垂眉眼,静静的思考着。
锡州,那是一个很远的地方呢,从京城出发,要跨过煌水,穿过秦岭,才能到达锡州。
可那也是一个离谢瑶卿很远的地方。
于是向晚吸了吸鼻子,从善如流道:“多谢恩人,奴愿意跟恩人到锡州去,只是奴别无所长,实在不知该如何报答恩人。”
裴瑛耸了耸肩膀,无所谓道:“不需要你报答,你只用把你的身体交给我就是了。”
向晚脸一白,但看着裴瑛不含杂念的眼神,只好勉强笑着应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