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忍不住想,在另一个时空,在自己尚且疲于奔命的时候,向晚是怎么一个人面对这一切呢?他是怎样一个人撑过三年,在那一个雪夜,把身上唯一一件御寒的裘衣,别无所求的送给一无所有的自己的呢?
再看向向晚瘦小的身躯时,谢瑶卿不禁动容。
她想,管这里是黄粱一梦还是太虚幻境,向晚救过自己一次,这一次,也该换自己救他一次了。
谢瑶卿不忍心向晚再哭下去,可她又不知如今见面该如何开口。
如今她们都不过是青春少艾,素昧平生,她该如何将积赞在心中的,那些缠绵悱恻的情愫诉说给一个不过十五六的男孩呢?
她纠结了片刻,而后自嘲的笑笑,缓缓的摇了摇头,为什么要把这些事告诉他呢,自己只要保护好他就是了。
谢瑶卿不再犹豫,大步上前,默不作声的找到向晚身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向晚吓了一跳,像只受惊的小兽一样一惊一乍的抬起头,顶着一张哭花了的瓷白脸颊,有些畏惧的看着谢瑶卿。
龙纹,凤冠。
十六七的年纪,身姿挺拔如修竹,样貌又风流,向晚便猜测着,这是不是哪一位年轻的宗亲,甚至是哪一位年轻的皇女。
他只好胡乱抹了把脸,痛苦的回忆着这些年死记硬背学过的礼仪,他动作缓慢的收敛衣袖,屈膝行礼。
谢瑶卿单手拉住他,温柔又坚定的制止了下拜的动作。
谢瑶卿微笑着,声音柔和的问,“这么好的天气,这么好的景色,你在为何而哭呢?”
向晚并不认识眼前衣装华美的女子,他只是依靠小动物的直觉,觉得她在心里,也许有一点怜悯自己。
于是他身上的惶恐消退了些,一边抹着眼睛一边小声说,“没,没什么,只是,只是看见这边风景萧索,一时有些伤感罢了。”
他害怕谢瑶卿生气,垂着眼睛,欲盖弥彰的解释,“我,我不是有意扰您清净的。”
谢瑶卿叹了口气,从袖中取出帕子递给他,“瞧你的样子,岂会是没事呢?”
“那些世家男子,总是自视甚高,仰仗祖辈荫蔽与母姊偏宠,目下无人,恃强凌弱,可离了家里的女人,只看他们自己,多的是无才无德,相貌平平,什么本事也没有的。”
“郎君有潘安宋玉之貌,又知书达理,聪慧过人,何必将那些庸人放在眼中呢?”
向晚白皙的脸颊微红,有潘安宋玉之貌,她似乎是在夸自己好看,这让向晚心底生出几分欢喜,不管那些小郎君如何看待自己,终究是有人愿意善待自己的。
向晚搓了搓自己发烫的脸颊,小声羞道:“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你怎么会觉得我知书达理呢?”
在向府的这些年,他学不来那些虚与委蛇,逢场作戏的功夫,也不远费心思费功夫去讨好向府口蜜腹剑的主君,勉强应付完所有事后,他更喜欢把自己关进屋里,翻一翻才子的诗集。
私下里向晚也会有些骄傲,他读过诗书,甚至已经胜过许多不学无术的女子了,他觉得他偷偷写的那些诗词,也足够同京城素有才名的年轻女郎一较高下。
可这些骄傲到了别的那些小少爷面前不堪一击。
他们只会比谁头上的发冠簪子更耀眼更夺目,只会比身身上的衣袍更奢靡更繁复,只会比谁的仆从更蛮横更无礼。
至于诗词歌赋?那是女人才会学的东西,只有秦楼楚馆里不知检点的伎子才会学来招徕恩客。
向晚为数不多的骄傲,终究是在这样毫无道理的打压中被消磨殆尽了。
如今竟然有一位女子看出他的才情,也愿意欣赏他的才情,向晚当下便想将她引为知己。
只是到底矜持,只是红着脸,“况且我并没有多少才华,怎么值得您这样夸赞呢。”????
谢瑶卿笑得坦荡,“你我虽未谋面,但那些庸人只知在花团锦簇中攀比虚荣,只有你在此处黯然神伤,相比与他们极为不同。”
谢瑶卿说罢。将话锋一转,回答了向晚第一个疑问,“在下谢瑶卿,在姐妹中行七,你若是喜欢,叫我谢七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