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大掠三天,之后由温凌严明了军纪,重新把守住了都城各处,虽也有一些文武官员和百姓自发组织了巷战,但因为群龙无首,很快就被扑灭了其中有些巷战,是因为章谊等人怕毁掉了和谈,主动派人捉拿“主谋之人”的(1)。汴京城里血流如河,火焰冲天,原本安居乐业的所有人,都陷入到无边的苦难里。
还在老家的靺鞨人听闻先锋军取胜,便从他们的南京析津府(就是幽州)不断增援过来,河北各州府更觉弱势,基本已经没有了还手之力宝贵的时机稍纵即逝,之前没有敢决断出击,现在靺鞨北边援军已到,呈常山之蛇、首尾呼应之态,想要再切断温凌和幹不思深入腹地的军伍已经来不及了。
随增援而来的有靺鞨的两位勃极烈,还有他们最倚重的汉人丞相刘令植。靺鞨自己也料不到:原本是想报复北卢的轻慢和压迫,结果反倒把结盟的南梁给灭了国。
这样巨大的胜利该如何瓜分成果?这样广阔的土地该如何治理取用?
从来只是部落间合作、联盟的靺鞨,一点治国经验也没有,亟需了解汉人制度的人来协助。
磁州城里愁云惨淡,不知道接下来会何去何从。
作为藩王的凤霈与知府杨泉相对枯坐,半晌都不知道该互相说些什么。
突然,他们听见外面传来隐约的琵琶曲,弹的是讲西楚霸王垓下之围的《十面埋伏》,乐声远远传来,却依然能清晰听出其激烈如兵甲碰击的声音,叫人联想到最后拔剑自刎的项羽,枯坐的两个人突然生出“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之感。
“哪个人还有心思弹这曲子?”凤霈问,“真是‘商女不知亡国恨’!”
杨泉却知道,扯了个笑说:“应该正是您家燕国公主,这段时光与曹将军带来的一个教坊司小姐常常弹琴酬唱,说是要排解心中烦忧。卑职寻思,与其让她想些不切实际的东西,还不如找些事情打发打发时间,或许就不闹了。”
“这荒唐的丫头!”凤霈不由恼怒,“什么时候了!怎么还和教坊司女子混在一起?!”
杨泉说:“唉,如今哪个心里不悲?总要有排解的法门。再说,那教坊女子想必是要从良的,曹将军特为不让她流落在磁州的教坊里,而单独给她立了一个门户。”
凤霈只觉得这些大事小事,怎么自己全不知道!脸色便又难看起来,“呵呵”冷笑了几声,也不多话。
倒是杨泉又叹息一声,说:“听说如今割地势不能免,估计很快就要命令河北各州府解甲归顺了。圣谕无法不从,你我都是亡国奴了,还不知能活下去几天。今日有几首曲子听听,也不枉人间一回。”
吩咐道:“请燕国公主和那何小姐来府里,我新近倒也做了一阕词,不知弹唱出来是什么效果。”
凤霈疑惑:“何……小姐?”
杨泉说:“是啊,说是晋王也熟悉的。”
他尴尬笑了笑,有些吞吞吐吐:“不就是……不就是害得太子被废的那位嘛……曹将军说,虽是红颜祸水,但也很重要,将来太子若有起复的机会,指不定突破口也还在这何小姐的身上;又或者将来太子依然有情有义,何小姐成了何贵妃,也不好说呢。”
南梁风气,富贵人家好广纳姬妾,娶二嫁女、娶青楼女子为妾也不鲜见,甚至帝王将相也引以为荣,官家后宫就有好几个教坊女子,亦能得封高位。
但当爹的心里总不认同自己可以纳何瑟瑟,但让儿子再纳何娉娉,就是觉得别扭。所以凤霈只是撇嘴,心想:等亭卿过来,要好好责骂她一顿。
没过多久,凤栖和何娉娉进来道了万福。
对比着看,杨泉觉得两个人有些相像,当然不便拿郡主和青楼女子作比,只客气地对两人道:“刚刚听见公主和何娘子的琵琶曲,实在叫人心生悲戚,恰好九大王也在,咱们也算是苦中作乐。喏,这是我新做的一阕词。”
凤霈威严对女儿说:“亭卿你到我身边来。”
不愿女儿站在何娉娉的旁边小了身份。
而抱着琵琶的何娉娉看了一眼杨泉的词,一脸鄙薄地说:“这……不知唱出来是什么效果。”
杨泉闹了个没趣,尴尬笑道:“心情烦闷,早无诗思了。我随便填填,你随便唱唱罢。”
何娉娉调了调弦,勉强说:“我试试吧。”
唱不几句,凤栖就说:“不好,这《雨霖铃》虽然带着悲意,但一味凄楚,倒连一点风骨都没剩了,还是要有琵琶的刚骨才有劲道。”
何娉娉依然和她抬杠:“笑话了,这世上,哪里有什么‘刚骨’?”
凤栖说:“你我没有‘刚骨’,填词的男人们难道也没有?”
“亭卿!”凤霈知道她又在讥刺,不由呵斥道,“越发不像话了!你要是闲得无趣,分茶焚香哪个不好?在这里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