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凌说:“南边并州送来的,郭承恩的人头。”
凤栖愣住了,脑子飞快地转,好半天才说:“好没意思,叫我来看个死人脑袋?!”作势转身要走。
温凌说:“别走。”
又说:“你必须来看看。”
应该是强硬的话,却说得有些软。
凤栖只是以退为进,此刻虽然噘着嘴,却依言回转身,慢慢捱蹭到放匣子的桌边。
匣子被温凌打开了。她用手绢掩着口鼻,一点点挨近。
里面那个脑袋是石灰腌制的,已然毫无皮肤的正常颜色灰白失色的一张脸,空洞的眼睛大睁着,颊边的肌肉也萎缩干瘪了。
凤栖背过身,恶心得弯腰干呕起来,什么都吐不出来,但是眼泪都下来了。
但她心里很明白:这只是长得有八分像郭承恩,却绝不是郭承恩。
温凌轻轻拍着她的背,仍然问:“你是见过郭承恩的,这是郭承恩么?”
凤栖心里想:我故国的亲眷同胞们,你们不想杀郭承恩,就像送军粮一样拖延着也成啊!为什么要欺骗人呢?落人口实,是唯恐两国闹不掰吗?!
面对温凌的询问,她只能不停地摇着头,不断想着头颅的恶心之处,让自己继续干呕,最后呕不出来了,才抹着眼泪说:“皇天菩萨!你让我看什么东西!他是不是郭承恩,我也不晓得!你说是就是,说不是就不是。你饶了我吧!……”
温凌眯着眼睛狐疑地问:“你认不出来?”
凤栖说:“你见郭承恩比我多得多,你倒认不出来?”
说完,她见温凌深沉的表情,突然觉得自己不应该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这里面一定有内情。
所以,她瞟了瞟温凌,小心问:“所以,这是……怎么了?”
温凌半日才说:“没什么,问问你,去去疑。”
“我给爹爹写一封信问一问?”
温凌说:“不必了。南梁如果有心要撒谎,问也问不出来。”
他都定义了这是“撒谎”,凤栖的心不由“突突”地跳了。她期期艾艾说:“石灰腌过的脑袋,难免变形的吧?何况,你们要郭承恩的脑袋,本来就有不教而诛的意思。”
温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她,好像要说点什么,但最后和声说:“你别紧张,这件事也影响不了你的,放心。”
然而,这样一场交锋,凤栖很清楚他的安慰正是因为事情严重,再和他多纠结什么也无意义,与其慌乱地为南梁解释,期待他的谅解,还不如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办,想想自己能接受坏到怎样程度的命运,或者,有没有法子逃开这样的命运。
温凌突然问:“你先是不是说要去骑马?”
凤栖点点头:“嗯,我也答应陪你来看了这恶心的玩意儿了,你应当兑现承诺。”
“可以,”他飞快地答道,“我说话算话。”
大概看到凤栖感激的表情有点苦涩,他再一次安慰她说:“你别担心,我说过这不关你的事,也是说话算话的。”
凤栖抬眼看他,温凌看着她清凌凌的目光,不由伸出两手包住她的脸,凑近笑道:“你可以信我的。”
她不由一挣,而他誓不放手,越发靠近了,嘴唇缓缓从她脸颊边擦边而过,若有若无地碰了一下她的颌角,又若有若无地碰到她的耳珠,话语带着温度,仿佛也一阵一阵地在她耳边触动:“凤栖,春天来时,我们祭白山黑水神,我们成婚吧。”
凤栖心头一震。
而他转而极近地凝视着她:“凤栖,我们靺鞨极重婚姻,这是我给你最有力的承诺,比和亲的国书誓约要有力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