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便看到谢晏兮正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扒拉香灰,耷拉着眼皮,看起来很是百无聊赖。
虽然凝辛夷的确没见过这个散漫放松样子的谢晏兮,但不得不说,他这个行为,简直可以俗称一句闲得慌。
“……你在干什么?”她脱口而出。
谢晏兮也没想到自己被抓了个正着,手很是一顿,才道:“看看。”
凝辛夷心道香灰有什么看的,难道还能看出什么花来不成。
但她稍一错念,也就想到了谢晏兮想看什么:“是特意加了一味佛牙弥草。”
看到谢晏兮有些意味深长的表情,凝辛夷想到了他之前说佛牙弥草再金贵凝家也能搞到的事情,追了一句:“事关你的隐私,没问家里要,我是找元勘拿的。希望你不要介意我的擅自,毕竟越是这种细节,越是能展现出你我夫妻感情甚笃。”
谢晏兮挑眉:“你如何做,我当然不会介意。只是元勘也是胆大了,敢不经过我同意就将佛牙弥草给你。”
“……那倒也不是非常大。”凝辛夷沉吟道:“我威胁了很久才拿到的。”
谢晏兮眼中有了点儿愕色,又有点戏谑:“不如展开说说,怎么威胁才能让他就范,也好让我知道,这小子究竟怕什么。”
本来说说也没什么,无非是威逼利诱,软磨硬泡,再让紫葵多跑几趟,多守几夜。但谢晏兮这么问,凝辛夷就不想说了。
她竖了一根手指,比了一个“嘘”,笑了一声:“我偏不说,否则,要是告诉了你,下次岂不是就不灵了。”
她说完,手已经点在了摊开的账本上:“不过,比起元勘,我以为你会更关心这个。”
谢晏兮的神色依然懒洋洋的,他问:“你看出什么了吗?”
“你记得我给过你一些账本吗?”凝辛夷道:“那一沓账本里,分别记录了这些年来谢家最重要的那三味药草的流向。巧的是,我手里的这本也一样。”
“碧海通自不必说,有了谢郑总管一事,碧海通的账目一塌糊涂,填平尚需时日。但鸦啼月和何日归的账目理应工整。”她将手中从封皮到纸质都看起来非常平平无奇的账本平举起来,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光色潋滟的眼:“阿垣公子不如猜猜,究竟哪本是真,哪本是假。”
谢晏兮的神色逐渐转肃:“是有人做了假账,暗中动了手脚?”
凝辛夷却摇了摇头:“如果是这样,事情倒反而简单,只消查出背后之人是谁,这一切的利益获得的指向,便多少能有个大概的方向。”
她向着谢晏兮比了个过来看的手势,开始一行一行指账目。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她一行行点下去:“如果我给你的账目你有翻阅过的话,大约可应当可以记得,这几笔格外大的支出。从数额和数量来看,完全是能对得上的。”
“但除了这些以外,每一笔支出,都有轻微的出入。更准确地说,每一笔与何日归这味药草有关的进出钱款,都有问题。”凝辛夷道:“很轻微,只是错眼看过去,甚至会注意不到。但这样一笔一笔累积下来,长年累月,就汇聚成了了……这个数额。”
她翻到下一页,上面用云淡风轻的笔记,一笔一划,记录了一个一行都没有写下的长数字。
长数字后面,是一笔又一笔地反向支出,只写了支出,却没有写用途,没有写去向,只是就这样有零有整的一笔又一笔,沉默落笔,沉默抬笔,直至这个数字最终归零。
谢晏兮的目光落在上面。
马车碌碌压过路面,厚重的车帷垂下来,方才因为马车中过分温暖宁谧而带来的那点儿困意早已烟消云散。
凝辛夷轻声问。
“这么多的钱,都去哪里了?”
随着她的声音,马车在一段疾驰后,终于慢慢停了下来。
车外传来了紫葵的声音。
“白沙堤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