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的目光在镜中交汇。
不知怎的,虞礼忽而轻似呢喃冒出一声:“我已经长大了。”
短暂的微窒后,向柳声音依旧轻轻的,像是感叹般呢喃:“是啊,你长大了。”
虞礼垂在身侧的双手默默地攥住裙子,不规则的碎钻铬得手心发疼。
向柳抬手抚上她柔软的长发,对着镜中抿起一抹微笑来:“小时候你看完童话故事,总是把想要穿和公主一样亮晶晶的裙子这句话挂在嘴边…估计现在你早都忘了小时候看的动画片了吧。”
向柳当然清楚,女儿不是一夜之间才长大的,只是自己在懊悔和遗憾忽略和错过了太多陪伴她成长的过程而已,而今想要弥补其实已经迟了,说到底,多是在安慰自己。
礼裙尺寸对虞礼而言稍微有些偏大,向柳拿一枚胸针帮她收了收腰,至于裙摆长到拖地的问题——也在拿出那双同样提前准备好的高跟鞋后迎刃而解。
虞礼还是第一次穿高跟鞋,小心翼翼走了几步才勉强适应,鞋跟偏细,看上去总会觉得特别容易断掉。
()重新在镜前站定,虞礼想到什么,忽然担心地猜测这双鞋子该不会也价值不菲吧。
向柳稍稍颔首笑着“嗯”了声,告诉她:“是爸爸送你的。”
虞礼身上穿着父母分别送的生日礼物,恍惚般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沉重。
在这个家里所有的这一切都看似梦幻,眼前铺了层层彩色泡沫,她不知道这有什么意义,泡泡迟早将陆续破散,就像正在慢慢剥掉虚幻外衣。
打断向柳想为自己梳头发的举动,虞礼终于拉住她,忍不住将憋了好久的问题抛出来。
“妈妈,我们家发生了什么…对吗?”
闻言向柳神情僵硬一瞬,答案不言而喻,随后唇角微微向下,缓缓趋向无奈。
“是有事要告诉你,”她叹了口气,虽没否认,却依然坚持维护最后那层泡沫,“但不是今天。”
虞礼眨了下眼,继而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向柳露出一个疲惫却安慰的笑来,抬手抚上女儿柔软的长发:“至少今天你什么都不要想,安心过一个高兴的生日就好。”
……
餐边柜上那只帆船样式的欧式座钟被敲裂了一角,甩过去的玻璃杯碎在船尾,凌乱的碎片映射着灯光粼粼,仿佛帆船置身于汹涌海浪之上。
注视着这座座钟,虞礼忽然想到上个月,上个月江霖生日,晚上她去帮他拆礼物,其中就拆出了一架游轮模型。
那是范弛送的礼物,船身上定制着一个极中二的船名,江霖看到的第一眼就骂了句“有病啊”,嘴上嫌弃,最后却把模型船摆进了房间里的展示柜。
他已经给展示柜加了玻璃门,就算小猫再溜进房间里,也不用担心它上蹿下跳像以前那样弄坏柜子里的摆件。
说起来,植树真的长得好快,从前可以轻松一手掌握、现在两只手抱都觉得沉甸甸的,如果不是手机里还存有它刚来时拍的照片视频,虞礼都快不记得它幼猫时的模样了。
有点想小猫了。
她脑子里冒出这个念头,于是想要翻翻手机相册,却忘记手机在机场时就已经耗尽电量强制关机了。
整个餐厅安静得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
虞礼放下按不出任何反应的手机,屋子里明明铺了地暖,却好像整个身体都僵住了似的,她试图慢慢转动脖子,视线缓缓地从周边环顾。
餐边柜上破碎的玻璃杯、被飞溅碎片扎破的气球、横倒在桌边的红酒瓶、对面餐椅的缎面椅背被酒染得黑红、桌上是才切了三刀的生日蛋糕、被拔掉的半截粉色蜡烛也被泡在了桌上的红酒里。
一片仿佛被打劫过般的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