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抬手拭去了他眉睫上一滴坠落的泪痕:“莫哭了,你这般作态,教人如何放心得下,会让我九泉之下都走得不安稳的。”
于谦心想,骗人,你若真不放心,那便不要离开才是。
文天祥用一种温和而无奈的眸光看着他,缓缓道:“为师知道,你在自己的时代独当一面,创造了许多的传奇,为人所敬仰……你在许多事情上,一定比我做得更好。可我也是第一次给人当老师,总忍不住多担忧一些。”
就像此刻。
他知道这些话其实不是特别有必要说,于谦心里都明白,等缓过神来,自己就能将一切都处理好。
但天下事,总难免关心则乱:
“戮力扶危,济世救困,这条路并不好走,或许经历千霜万雪,天倾地折之后,方可见一线微弱曙光。”
“你今后莫要寒夜独坐,伏案至深更,若不得已而为之,记得叫上一个人在身边,以免忙起来就废寝忘食,伤神伤身。”
“人生百年,国家百代,终有尽时。当你觉得实在走不下去,事不可为的时候,一定顺着自己的本心而为,就此放下吧。”
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叮嘱,但已经没有时间了。
最终,也只是简短地说上一声:
“为师要走啦,你好好照顾自己,离别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于谦心中一恸。
文天祥拍拍他:“放心,我会时常回来看你的,来年等青松抽出新芽,枝枝叶叶皆向南,你就知道那是我来了。”
过了许久,于谦听见自己的声音仿佛从天外飘来:“……好。”
先生说了这么多话,觉得气力有些不支,休息了一会,忽觉窗外阳光刺眼:“现在是何时了?”
于谦抬袖为他遮住了那片日光:“现在是……”
至元十九年十二月九日正午。
无比临近历史上文天祥在大都就义的时候。
于谦一顿,忽而改口道:“是祥兴五年十二月九日正午。”
这是一个在历史上,从未真正存在的年号。
宋末祥兴二年,崖山海战终结,宋朝灭亡。
“祥兴”已经永远停在了此处。
然而此时,于谦却又执着地重复了一遍,仿佛要一次证明什么:“现在是祥兴五年十二月九日正午。”
他的语气那么坚决,却如同深雪重掩的梁上新月,轻轻的一触即碎。
“很好”,先生倦怠地阖上眼眸,轻轻地问他,“我本来的结局是怎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