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聆音阁距离蓬莱殿很近,走过去也不消一炷香的时间,谢翊久绷的心弦一下松缓,陛下清音雅正,掩饰住了内心那股春潮带水晚来急的焦迫:“朕去看一眼。”
但接下来,伏倚便又唤住了陛下:“陛下。太皇太后仙逝前曾降下凤谕,待她薨后,九泉之下也要再闻弦歌,要聆音阁所有女史殉葬。此刻,几名女史已经在殉坑前等候了。”
殉葬一事,古已有之,但本朝不是早已废止了么?
是谁又把这种泯灭人性的制度从故纸堆中抬了出来,简直岂有此理。
伏倚看到,陛下突然调转了方向,便狂奔疾驰向宫外头早已挖好的殉坑。从此处去皇陵,少说二十里,陛下是去调马匹了吧?
所幸,陛下近来勤修骑射,还是颇有进益的。
伏倚身后,那小太监看到陛下一阵风似的刮走了,嘴头上喃喃似的道:“这是跑接力么?”
他们仨一个赛一个地跑起来了。
鸡鸣声快要响起了。
聂桑与一众乐师立在广袤的龙穴陵墓前,怀中揣着她最钟爱的话本,禁军庄严肃穆,白色经幡高扬,展开猎猎风声。
乐师低垂眉眼,从那乱糟糟的发丝底下,传来隐隐的抽泣声音。
聂桑平静地望向远处,攥紧话本,一路上皆沉默无话。
依照风俗,夤夜之际,阴阳相交之时,就是她们步入陵穴的时机。
也罢,人生如此,谁也不必指望上谁。
那个思瞻,只是她困顿时曾抱有希望渴求的浮木,可没有人规定,浮木就一定要搭载溺水之人,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总是最靠不住的。
这就是她的命。
等了一夜,时辰终于到了。
一众乐师都已经哭干了眼泪,现在抬起下巴,一双双也曾滟滟如春水般的明媚眼睛,染上了死灰尘埃,彤红,干涩,无光,麻木地看向洞开的陵穴。
禁军催促她们往里走,不耐烦了,粗暴起来,用剑鞘包裹住利刃,从身后横打她们的腰。
如同驱逐家养的禽兽。
乐师们没有尊严,没有体面,悲哀地闭上眼睛,往前走。
往深不见底、暗无天日的墓穴里走去。
一片肃肃寒风,卷动着雪花,自云层间抖落而下。
单衣的女子们,抱住了胳膊,忍受着禁军击打背部的羞辱,艰难地往里进。
聂桑抱着自己的话本不撒手,终于,有一个禁军发现了她手中之物,叫嚣起来:“你怀里抱着什么?”
聂桑心潮震荡,错愕地抬起眼睑,一直如死水无波的眼睛突然充满了渴求。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