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萤疼得几乎昏睡过去,朦胧间,想起祖父尚在时的场景。
那天祖父病情转好,外出访友归来,忽然起了兴致找她下棋。
从萤正琢磨落子,忽听祖父笑道:“你的棋风与我一位学生很像,温厚内敛、不争一时之锋,若你们有机会切磋,定能引为知己。”
从萤说:“棋风相似,观人如观己,对弈如自弈,反倒没什么意思。”
祖父问她:“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对手?”
从萤想起自己托季裁冰辗转得来的那卷棋谱,心头浮现起一抹明朱色。
她说:“我喜欢……险中求胜,宁折不退。”
祖父闻言,抚须摇头:“此非君子之风,近来云京庸人逐此风者众,都怪谢家那位三公子太爱出风头……从萤,你这样的造诣,不该受他所惑。”
从萤笑而不答,心里琢磨着那卷棋谱,下手落了一枚险子,是与她平日棋风完全不同的阴招。
成败在此数步,偶尔刀尖上走一回,也是新奇有趣。
“你啊你,”须臾,祖父将抓在掌心的棋子抛回棋篓中,无奈笑道,“算你赢了。”
从萤眼睛弯弯,如两汪水月:“多谢祖父承让。”
她一边收子,听见祖父说:“虽然你对他的棋风不感兴趣,但我这位门生,你还是该见见。”
说罢从身后取出一卷画轴交给从萤。
从萤展开画轴,见画中是个年轻男子,相貌周正俊秀,目光温润而坚毅。
“他是凤启二十九年进士,杜如磐,字不移。”
“去年他因弹劾谢氏族人,被贬往鹿州做长史。他家境贫寒,行至今日全靠自己苦读,这一去,一辈子的仕途就断送了,好在从此清净无争,可以乐心山水,专一治学。”
从萤点点头:“是那位‘人有清骨、文有清韵’的小杜御史,我读过他的诗文。”
“他也读过你的诗文,”祖父咳了咳,语调颇有几分不自然,“他对你……你的诗文,很是欣赏。”
从萤终于听出了他的话外音,忍俊不禁道:“祖父起了兴,打算做红娘吗?”
姜老御史故作板起脸:“你少来打趣老夫,婚姻是女子一生福祉所系,你也到了该考虑婚事的年纪了。”
从萤拈着一枚棋子,久久沉吟不语。
姜老御史缓声说道:“依你的性情,嫁给他如笼鸟归林,可凭你的才学,嫁给他却是明珠蒙尘。”
“何去何从,你自己选,老夫不逼你,只成全你。”
从萤默然,望着棋枰上的残局,心情几度起伏,终归还是摇了摇头,重新将画轴卷好,归还给祖父。
姜老御史说:“不急,你再考虑几日。”
从萤态度温和却坚定:“不必考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