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十分钟,二十分钟,半个小时……这个等待的时间有些过于久了,久到付灼几乎可以间接地数清他每一分钟心跳的次数,他站在原地,看着内门被重重推开,几个医生戴着口罩一同走出来,后面的两人推着一张移动床。
付灼心头跳了跳,连忙上前去:“……怎么?”
前面的医生摘下口罩,对着他摇了摇头,低声道:“抱歉,他感染了。”
感染了,然后呢?
付灼不懂药理,他的目光扫过面前面色沉重的医生,忽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脚步猛然踉跄了一下,差点仰面跌倒在地,所幸有人扶了他一把,才免去了他后脑重摔在地的后果。
他扶着身旁那张白色的床,颤抖的手指几次都没能揭开那张床单,或许是心头的鼓点敲得太响了,付灼几乎没有意识到,他全身的骨头早已经是一片麻木,没有任何知觉,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像戏剧的幕布一样猛然落下去。
“小圆……?”
付灼终于揭开那张白床单,看见了少年苍白没有血色,沉沉睡着的脸,远处的风声从他的耳朵里面灌入进来,付灼膝盖间松了松,扶着床榻跪倒在了大理石地面上。
……
……
初冬时节,平岚市今日下了第一场雪,空气中有微凉的寒意萦绕,慢慢结起的冰层在昏暗之中发出细微的声响,冷风席卷而来,吹僵了付灼裸露在寒风中的小臂。
他用自己的外衣包裹住怀里睡着的少年,带着他一步一步走入漫天大雪中,冷风无法侵蚀沈缘哪怕一寸肌肤,于是疯狂地卷着碎石子在付灼单薄的脊背间肆虐。
男人神色有些恍惚,眼底泛着淡淡血色,整个人似乎已经完全处在了脱力的状态里,连每一次呼吸,好像都觉得浪费力气,可那双手臂却依旧紧紧地抱着怀里的人不肯松开。
“小圆……”付灼吐出一口寒气,低声对他道歉:“对不起,哥救不了你……对不起,我已经……到处都求过了,他们都说我的小圆救不回来了,让我带你回家。”
付灼声嘶力竭地呼喊着沈缘的名字,声音回荡在整个走廊里形成阵阵回音,他握着少年冰冷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想要如往常一般唤醒他,期待他的小圆能睁开眼睛告诉他:“哥,小圆和你开玩笑的。”
他下跪磕头求遍了在场所有的医生,像疯子一样拉着别人的衣服恳求,歇斯底里地想要用自己的一切来交换,他可以再赚更多的钱来,给沈缘用最好的药找最好的医生,他可以去帮其他的赛车手打假赛,去获取一些违规的钱,坐牢也愿意的。
但是没有办法,他得到的始终都只有一个答案——无力回天。
无力回天。
付灼咳尽了喉咙里最后一口血,散完了心头最后一口气,他发疯过后也只剩下冰冷的沉寂和无力的现实,床上的少年依旧安静睡着,对于外界的一切喧嚣都没有反应。
付灼抱着怀里的人缩紧了手臂,将他的脑袋轻轻地按在自己胸口间,男人低哑的声音在夜风中消散,连他自己都听不太清:“……乖小圆,我们回家。”
他总是莫名其妙地觉得沈缘可怜,洗完澡不吹头发可怜,喝很多药苦得皱鼻子可怜,失手打碎了碗可怜,不穿鞋子在地上乱走可怜,甚至堆的雪人被小孩子捣乱毁掉,没有吃到自己喜欢的口味的汤圆,付灼也觉得他可怜。
他那时恨不得能把沈缘变成一只小猫,时时刻刻抱在怀里,去哪里都抱着,工作的时候也抱着他才好。
付灼知道,他可怜沈缘,是因为心疼,小圆是一朵极其难养的花,他需要肥沃的泥土,需要灿烂的阳光,经常性地需要亲吻,拥抱,爱意,他必须要依赖一个人,才能好好地活下去,而这些东西,付灼恰好可以给。
他曾经想要对沈缘多说些什么的,关于感情,关于过去和未来,或许有幸的话,他希望小圆能够永远在他的身边,做一只毛绒绒不需要担心天塌下来的乖巧小猫。
但是如今,千言万语。
早就没有机会说了。
“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付灼走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他呼了口冷气,微微掀开一点少年面上的外衣:“小圆还记得吗?”
“我在这里和你说说话。”
付灼抱着怀里的少年,坐在了布满冰雪的路边,轻轻拍着沈缘的脊背低声哄道:“哥现在脑子有点坏了,记忆力不好,怕一会儿要忘,先在这里说。”
没有人回应他,只有呼啸的寒风掠过。
付灼从肩上的包里翻出沈缘十几盒药来,他一边抱着怀里的少年,一边颤抖着手指,将那些药片一个一个地掰在手心里:“当时在这里,我好心给你钱,你往我怀里一扑就要跟我回家,都不知道我是不是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