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杏摸出松子糖,喂一颗到她嘴边,再给自己吃。糖甜滋滋的,她一高兴就晃脑袋。巧善看着她,渐渐地停了手。
她想起了从前,想起了故人。
那时候,小英也爱这种小颗的松子糖,也是这样分给她吃。他走的时候,除了那本秘笈,还有一包松子糖,是在铺子里买的大块。糖好吃,但她舍不得吃完了,像老鼠磨牙一样,每晚只刨一小口,本想在糖吃完之前等到他,最后是人没回来,糖收坏了。
他一走就是三四年,没有只言片语寄来,很像是拐款潜逃。巧善不愿意那样想他,他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
方才她含糊在梅珍面前问起老爷,梅珍滔滔不绝,果然提到了他,夸了半天,顺嘴说道:“这人记性好,过年时还问起了你,说怎么不见那瘦丫头。巧善啊巧善,你又得一位大人看重,果然好命!”
“别吹这个牛,叫人听见了笑话。”巧善垂头去掸裤子,不留痕迹地将话往下引,“你说的是什么大人?”
“刚说的这人,呃……赵家禾,他发达啦。她们玩笑时,都管他叫小赵大人。官做不了,不过,风光少不了,我不会看料子,凭他腰间的金镶玉带扣就知不凡。他来这才说几句话,就有人跑来叫他,想是老爷一刻都离不得他。”
巧善默然,她学了更多的字,把他留的小册子摸透了,再有炎半仙的胡编乱吹,算是百样玲珑,换了地儿也能活好。如今知道他也好,再没有不放心的了。
七爷歇过晌,洗把脸就要坐下来背书,把巧善叫了过来。
巧善借口鞋脏不便进屋,在廊椅上坐了,隔着窗陪他对句。
她只识字不懂文,知道读书的机会难得,把看到的每一句都记牢了。七爷背书出错,她能及时提醒。
雪梅砌了茶送到窗边,七爷接过来,说了声谢谢姐姐,抿一口,将它放在小几上,接着往下背。
雪梅立在他后方,斜着看向廊下的巧善,巧笑嫣然道:“七爷上进,老爷知道了肯定欢喜。不过……”
她抬手,用帕子擦了擦鬓角,再劝:“别晒坏了巧善才好,不如叫小宁子进来陪读。年纪小,老姨奶奶又常叫进来问话,不算坏了规矩。”
旸七爷从善如流,叫巧善去歇,他合上书养养眼,等小宁子进来了再接着背。
跟着进出学堂的是荣儿,宁子和巧善都在内宅伺候,听了些书,但没正经学过。他记得不全,要戳著书一个字一个字对照,有时错字早过了头,他才嚷出来,七爷还得倒回来重背,闹了几次就没了读书兴致,吹笛子去了。
窗开着,隐约听得到西厢的动静。
秋梧打了个哈欠,丢下手里的活计,凑到巧善身边指点:“老姨奶奶当你是引路仙童,七爷将你当成忠实可靠的书僮,你这么好,把她们都比下去了。这些那些都是捣鬼,时刻防着你,生怕你进屋呢。七爷是个没心计的,不知道这里边有阴谋,你呀,该说的要说。”
都是老姨奶奶身边的人,霜菘和雪梅被挑中去伺候七爷,落选的秋梧心里不好受吧?
巧善不想掺和到她们那些争斗里,点头算回应。
“你在做什么?针线也是你管着?”
巧善摇头,将花样子递过去,仍旧埋头扎花。
秋梧见挑拨不动,消停了,转身躺下去,没一会就响起了呼噜声。
老姨奶奶觉浅,一会渴醒了,喝两口热茶再躺下,要不了多久又起来屙掉它,如此反覆,少说要折腾七八趟,谁上夜谁苦。
小英出事那阵子,她熬了几天没合眼,有他在的时候才睡安稳。
是不是也打了呼,吵得他睡不着,才会半夜起来扫雪?
她盯着秋梧的背,莫名其妙笑起来。
七爷年纪还小,房里事也少,巧善有意躲着,日子过得还算顺畅。
周老太爷没熬得过中秋,殁了。旸七爷是外孙,要守五月孝,奔完丧,又回家来。这个年,得留在老宅过。
这边才离了白事,那边挂起了大红灯笼。
昽少爷出了孝,明少爷身子养好了,两位前后脚定下亲事。明少爷年纪不小了,婚事不好拖太久,请期礼书送得早。方家人知情识趣,挑了离得最近的仲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