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幕僚之所以提出这样的建议,主要是摸准了夏顼是个仁厚的君主,肯定不愿见到边境的百姓受苦受难。夏祥如果按他们教的说,不出意外会让夏顼觉得夏祥有仁爱百姓之心,也更有明君的风范。
打定主意后,夏祥迫不及待朝夏顼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父皇,儿臣以为,暂且不论主战还是主和,将西海沿子的百姓接回关内才是要紧。”
夏顼这几日听惯了主战、主和的字眼儿,乍一听三儿子这样讲,不由得来了兴趣。
“哦?何出此言?”
夏祥十分激动:父皇终于不再只看到五弟一人!于是蹭地站起身,向夏顼深深做了个揖,然后开始自己的表演。
“高祖皇帝在位期间,西海沿子的百姓由关内迁到关外,虽历经百年之久,却始终认同自己是南柯国的子民。建国初期,西海沿子一片荒芜,是他们凭借几代人的努力让西海由荒地变成让黄凉国垂涎的富饶之地,时至今日,他们早已超额完成高祖皇帝交给他们的任务。即使中途历经种种磨难,却依旧不改对国家的忠诚之心。儿臣认为,这实在难得,所以实在不忍心见到对国家、对朝廷忠心耿耿的百姓再度遭受磨难。”
夏顼听罢,笑着摆摆手,示意夏祥坐下。只是这笑中带点欣慰,同时又有那么一丢丢……失望?
夏祥见夏顼笑了,便以为自己的答案得到了父皇的认可,不禁有些喜形于色,倒没察觉夏顼隐藏在笑容下的其它东西。
“我儿果真仁厚。西海沿子的百姓的确为国家付出太多。”说到这,夏顼真心实意地叹了口气,“说到底还是朝廷对不住他们……”
说罢,看向一旁的夏祯,见他坐在那一声不吭,不由得开口询问,“祯儿,你认为呢?”
夏祯听夏顼叫他,连忙起身,先向夏顼行礼,随后也说出自己的看法:“儿臣以为,不仅不能将西海沿子的百姓迁回关外,还应当趁黄凉国断粮,做好与黄凉国开战的准备,只不过不是现在开战,而是拖个几年再打。”
夏祥没料到夏祯说的这么直接,看向夏祯的眼神中带着些许不可置信:不应该啊,自己这个弟弟不是出了名的优柔仁慈么,怎么这回……
夏顼眸光一闪,意味不明看了眼下首站着的夏祯,状似无意问道:“看来祯儿是主战派,可为什么又要拖几年呢?能跟父皇说说理由么。”
夏祯笑了笑,坦然说出自己的见解。
“当初文桓太后伐黄凉失败,致使军中无数精锐战死沙场,军队元气大伤,百姓也因连年征战苦不堪言。父皇那时才亲政,根基不稳,稍有不慎国内便要大乱,这才采取韬光养晦的策略,以金钱换取国内发展的时间。”
“而南柯国,也在父皇几十年如一日的励精图治下,国力逐渐向建国初的全盛时期靠拢。换句话说,咱们已然有了和黄凉国一战的实力!”说到这,一向温和从容的夏祯也难得激动起来,眼神更是亮的吓人。
“此番黄凉国遭遇粮食危机,不正是上天赐予我们的良机吗?若是将粮食尽数交予他,无异于养虎为患,等他元气恢复,咱们依旧要受他胁迫掣肘,到那时才真叫得不偿失。”
夏祥心有不甘地问道:“可这和将西海沿子的百姓迁回关内有什么干系?况且若真打起仗来,不更应该将他们迁回来,让他们免受战争的波及么?”
夏祯颌首,“道理是这样没错。可咱们现在之所以说‘收复’西海沿子,而不是说‘占领’它,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西海自有人以来,住的就是咱们南柯国的百姓。换言之,咱们对它有天然的管辖权力。若是真打起仗来,黄凉国势必要先入侵西海,西海作为咱们南柯国的领土,入侵它就相当于入侵咱们本国。
“入侵者必然是非正义的一方,而保卫家国的我们则天然属于正义的一方,在道义上就占据了优势。所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只要西海沿子住的还是咱们南柯国的臣民,道义就站在咱们这边。古往今来,翻遍史书,多是正义之师取得胜利,将士们知道自己是为了国家、亲人而战,于士气也是很好的提升。”
夏祥只觉得夏祯讲的都是虚的,打仗拼的不就是谁的兵马更足,谁的将领水平更高?哪里就能扯到这些乱七八糟似是而非的东西。
于是不客气的拆台,“五弟说的虽有几分道理,可若是仅因为这个就置西海沿子百姓的生死于不顾,未免有些本末倒置,毕竟天意时有时无,西海沿子千万百姓的性命却是活生生在眼前。”
夏顼听到这已是有了自己的思量,但他觉得夏祯不是那种会完全听凭天意的人。他这儿子看起来温温和和,实则是个杀伐果断的性格,若非病痛制约,实在是个绝好的储君苗子。
果然……
风波亭之所以叫风波亭,主要是因为一年四季总有清风拂过,湖面的湖水会跟随风的脚步泛起阵阵涟漪。
恰如此刻,轻风掠过波光粼粼的湖面,卷起夏祯宽大的衣袖,胜雪的白衣在风的鼓舞下飘逸洒脱,然他的眼神却沉着有力,眉宇间更藏着一丝悲悯。
闻言,不紧不慢解释道:“光有道义自然不够。事实上,西海作为南柯与黄凉的分界线,本身就具有一定的战略缓冲作用,一旦两国交战,西海必定是第一战场。若是贸然将西海沿子的百姓撤出关外,那岂非昭告黄凉国我们即将对他开战?万一将他们逼急了,不顾一切攻打宣河边境,只会死更多的人。”
“且据我调查,黄凉国此番断粮并未达到难以为继的地步。咱们只需借出一小部分粮食,让他们度过此次难关,却不至于完全恢复元气,然后推说今年的存粮受了潮发霉,压根没有多余的粮食外借,再让使臣重金贿赂兰太后的亲信和身边的侍从,让他们进言求情。相对借出去的粮食和后续带来的效益,贿赂的钱财简直不值一提。”
夏祥还是有些不可置信,“所以我们要拿西海所有百姓的性命做赌注?!”
夏祯深深叹了口气,“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接,肯定是要将他们接入关内,只不过不是现在。在我们的军事新生力量成长起来以前,我们只能以空间换时间,绝不能贸然开战。几十年的筹谋啊……就看这几年能不能稳住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