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从前,
朕不是不能成全了你。皇帝慢悠悠地说着,语气家常而平和,
你从小,就是一副眼高过顶的样子,看谁都看不上,不是嫌人家蠢,就是嫌人家坏——
朱谨深忍不住打断了他:我没有,我至多是不喜欢那些愚蠢而偏要使坏的人。
皇帝笑了笑:你说皇后
朱谨深不语了,皇帝把话点得这么明,他反而不好跟上去应声了,沈皇后毕竟是长辈。
朕知道她不好。却是皇帝坦然说了,可惜这是后来才知道的,朕迎她为后的时候,并不清楚。
知道了,也没什么用,沈氏没有大恶,朕不能为些许小过而废她,朝臣也不会答应。何况废了她,另立新后,就能保证新后会善待你们吗不能,而四郎将可能陷入你跟大郎一样的境地。而如果朕不娶,后宫总需有人主事,交给贤妃,三郎那份不该有的心事就会更重。
朕是皇帝,坐拥四海,富有天下,似乎无所不能,可世间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朕并不能例外。皇帝喟叹着,后宫这方寸之地,一点也不比天下大事好料理,朕再尽心维持,也仍旧是落不下多少好。你觉得朕偏心,三郎也觉得朕偏心,四郎幸亏小一些,可这一年年过去,被他娘带着,心思也是个重。
朱谨深沉默到此刻,终于道:往事已矣,儿臣从前亦有不懂事执拗之处,皇帝不必萦怀在心,过去的,让它过去便是了。
皇帝点着头:你能说出这个话,可见是真的长大了。朕从前总想你把这别扭性子改改,你聪明远胜常人,可脾性之烈拧亦是难以回转,所以朕压着储君一事,不是不想立,是不敢立,只怕你这性子越大越不可收拾,作乱起来,殃及苍生。
可如今看,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你便不改,也没有什么。一样米养百样人,天子也未必就要像一个模子里印出来似的英明神武,把该做的事做了,不辜负奉养你的天下万民,就够了。
皇帝这个话是说得明白得不能再明白了,朱谨深膝盖一弯,在床前跪下:皇爷——
你不怎么高兴。皇帝笑着打量他,因为朕叫沐家那个丫头片子回云南去
朱谨深照着金砖上磕了个头,他想说话,但这回是皇帝打断了他:你不必再威胁朕,说你也宁愿到云南去。你应该知道,你无论为王为帝,她的身份都太高了,做不得藩王妃,更做不得皇后,你若一意孤行,满朝文武都不会答应。
婚姻之事,媒妁言,父母命,我不需要满朝文武答应。朱谨深抬起头来,道,只要皇爷允准,别的儿臣自可设法。
朕不能准。皇帝摇了头,你去云南之前,跟朕怎么说的沐家那个丫头,笨得很,什么都听你的
朱谨深道:是——
你自我感觉可太良好了。皇帝不客气地嘲了他一句,沐元瑜东蛮牛一仗,打得何等险峻威风,中途折返去暹罗帮了沐显道,回军途中还捎带手压着东蛮牛残部追打出去几十里,这样的少年英将,跟在你后面时显不出来,一入江海便腾跃,你觉得人家笨,朕看你根本压不住她,你要同她在一起,往后这夫纲难说得很,后戚势大,影响深远,对帝家不是一件好事。
朱谨深暂时说不出话来了,往京城的捷报是他亲手写的,字斟句酌,层层递进,把本就骄人的战绩更是渲染得八面生光,辉煌轰烈,不想到了皇帝这里,起到的却是这个效果。
皇帝不是不认可沐元瑜的能力,他天下至尊的高度,决定了他不会如腐儒般执着于男女之界限,事实摆到眼前,也不肯
,也不肯承认女子也有本事,可支撑家族,正因他认可,才会生后戚之忧。
他压着焦躁沉思了一会,忽然道:臣工势大,对皇爷就是好事吗
皇帝扬了眉:……嗯
皇爷对锦衣卫并不上心,多有压制,也许甚至有裁撤之意,所以明知郝连英不能胜任,也暂时放任了他,没有费心换人。但皇爷既然不愿给予锦衣卫过大的权限,又为何还是犹豫保留了它,不效仿太祖,直接焚尽锦衣卫刑具,令锦衣卫都退至如大汉将军之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