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怀忠站在床尾的角落里,
眼观鼻,
鼻观心,如个虚幻的影子一般,
毫无存在感。
但他毕竟是在。
沈皇后多少年不曾从皇帝嘴里听过这么重、这么直白的话语,还是当着下人的面,她在彻骨的寒意之后,由头至脸,又生出一股火辣辣的痛意,好似叫人生剥了一层皮。
皇上,皇上怎么能这么说我——她失措地道,我有什么让皇上不放心的,难道我还会害皇上不成!
那谁知道呢。
沈皇后打冰火炼狱里过了个来回,说出一句话令她如此的皇帝却没有多少动容,只是仍旧淡淡地道,朕起初见你,是觉得有些可笑,渐渐地,就觉得很累。
寻常百姓家的男人忙碌一天回到家里,尚有几句暖心话听,疏散疏散,朕回到后宫,却只得应付你层出不穷的心眼。朕,很累啊。
皇帝若是疾言厉色,沈皇后尚能奋起反驳,然而他这么剖白心事似的,看似没什么锐意,还颓然得很,却是从根本上将沈皇后作为一个女人及妻子的身份一笔勾倒了,让她手脚酥软,几乎不曾软倒在地上。
皇上,皇上怎么能这么说,我为皇上辛辛苦苦操持后宫,还养育了洵哥儿——
不是看四郎的面子,朕忍不到你如今。
皇帝非但不对她动容,说着话,居然还笑了笑:朕总想大家都体体面面,和和气气的,为此总嫌二郎不会说话,惹人生气,但朕如今头疼着,斟酌不出什么字句,就这么想什么说什么,倒是别有两分痛快,怪不得他怎么训都不改。
我动什么心眼了,我都是为了皇上,皇上忽然这么说,是要冤死我了,呜呜……
往大郎身边放居心不良的小内侍,早早勾得他坏了身子,也是为了朕吗
沈皇后落到一半的泪戛然而止,表情好似被焦雷打过。
她好一会之后才想起辩解:那件事与臣妾没有干系,谁知道那个小阉竖是怎么歪了心眼——
大郎因为嫡长,即便是个傻子,你都不能放心。皇帝面上那一点笑消失了,漠然道,当时被二郎撞破了,二郎性子倔,跟朕闹得病发了也没有告诉朕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信任朕,怕朕又将此事不了了之,反而会因此厌弃了大郎——朕为什么要说‘又’呢,沈氏
沈皇后颤声道:不是我,我怎么会这么做,什么又不又的,皇上更是问得我一头雾水,我不知道——
你知道。皇帝笃定地道,朕的大郎与二郎,一个傻,一个弱,这是朕心头的痛处,但对你来说,是正中下怀了。你第一回出手挑拨,朕虑你怀着四郎,恐怕动起干戈,万一冤了你,你步了二郎母亲的后尘。但你是不是以为,朕放过你一回,就永远都不会去查你做过了什么
呜,皇上到底是怎么了……
沈皇后几乎快要失魂落魄,她来时完全没有想到会面临这么个局面,什么心理准备都没有,只能被动地承受迎头痛击。
朕当时就想废了你。
沈皇后惊惧地喘了一口气,才想出来的两句话又叫击散了。
她以往从没觉得她跟皇帝之间有这么大的差距,以至于她连基本的还手之力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