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湛清像是炸毛的公鸡,怒气十足地吼道:“看!一连数日都是这样的面饼,爷爷明明送了那么多粮草,你们却日日让我们兄弟吃这样的面饼,还说不是在欺辱我们!”
秦阙不动声色地扫了部曲将领们一眼,沉声问道:“你们欺辱他们了吗?”
秦甲不解地看了看面饼,又看了看秦阙的面色,有些委屈地说道:“没有啊王爷,我们都是依照您的指示分配的粮食,这……病残食用白面饼,健壮的部将黑麦饼和白面饼参半。这二人尚未弱冠,又受了点伤,符合病弱的条件,因而分得白面饼。这,这有什么问题吗?”
秦阙微微颔首:“分配得很好,没有问题。”
说完秦阙看向了许氏两位少年,沉着脸指了指破木板:“这是本王的部曲将领们的膳食,你们自己看,有没有欺辱你们。”
此时正当部曲们用餐时间,秦甲等人当成餐桌用的破木板的一角上搁着几个黑白色的圆饼。白色的圆饼和秦阙拿出来的一样,黑色饼子月牙形的断口上,能看到野菜的纤维。黑麦口感本就不如白面,里面又加了野菜和粗盐,光是看一眼,就知道这饼粗糙得难以下咽。
许湛清肿胀的双眼中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他原以为秦阙的部将们躲在旁边吃香喝辣,看着他们凄凄惨惨啃饼子。可看秦甲等人的膳食,这才是狗都不吃的东西。虽然知道自己可能误会了,但是许湛清还是不肯低头,嘴硬地嗫喏着:“我怎知道你们是不是故意做样子?”
秦阙冷笑一声,随手取过了案桌上的水壶。他当着两兄弟的面拿起了被泥水污了的面饼,一口凉水一口面饼,就这样将三块饼一口一口地吃完了。
吃完饼后,秦阙放下水壶擦了擦唇角,眼神鄙夷道:“你们身上有什么值得本王做样子?别忘了,你们已经投奔了本王,生死已经掌握在本王手里,还以为自己是许氏分支千娇万宠的公子哥吗?”
“早在你们发誓要投奔本王的那一日,王妃就告诉过你们,北上之路难行,幽州荒僻,你们会吃苦。你们当时是怎么说的?才过了几日你们就将当日的话忘了个光。”
“当然,你们可以忘,本王却没忘记和定北侯的保证。本王说过,只要你们跟着本王一日,就会将你们当成自己的部曲。你们可以自己出去问一问,这几日你们是不是被苛待了?若是找到真凭实据,本王愿意同你们二人赔不是。”
秦阙的话音落下,许氏两位公子心虚又震惊地对视了一眼。他们嫌弃的饼子,端王竟然面不改色的吃完了,端王都能吃的东西,他们凭什么不能吃?事到如今二人不得不正视两件事,其一,他们之所以觉得自己被苛待了,是因为端王的队伍只有这个条件。其二,饼子并不是不能吃,而是他们在发泄心中的无名怒火。
刺头兵秦阙并不是没遇到过,比兄弟二人难缠的多了去了。秦阙目光沉沉地从二人面上扫过:“现在给你们两个选择,第一个选择,作为本王的部曲,浪费粮食领十军棍,三日不得食。第二个选择,本王派人将你们二人送回许氏分支,许家公子矜贵不凡,本王不敢用你们。”
“本王数道三,你们给答案。”
“一。”
“二。”
从定北侯留下二人的性命开始,许氏两兄弟就不能再回头了。就算秦阙将他们送回家,许氏也不会有他们的容身之处了。不等秦阙数道三,二人齐刷刷地跪在了地上,垂下了尊贵的脑袋:“我们要做王爷的部曲。”
秦阙沉着脸对秦甲和崔昊点点头:“你们亲自行刑,让所有部曲都来看,这边是浪费粮食的下场。”
说完又转头看向了许氏两兄弟,语重心长道:“你们嫌弃的白面饼,是并州百姓一年到头都难以吃到的美味。并州大旱饿殍遍野,你们可知这三个饼关键时候能救命?你们身为世家子,生来锦衣玉食,这些是并州百姓供养你们的结果,你们不能踩在骸骨上肆意挥霍浪费。本王不知你们的长辈是如何教导你们的,但是本王知晓:身居高位者当承担更多的责任,当身先士卒体察民情。若是这点都做不到,本王觉得你们的教养狗屁不是。”
不知是秦阙的话真的起了作用,还是两位公子害怕被秦阙送回老家,行刑时,二人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十棍过后,二人屁股鲜血淋漓,却还能跪下谢恩。
瞅着两兄弟被搀扶下去的背影,温珣缓声道:“让医者为他们医治一番吧,还有那三日不得食,也先缓一缓。这二人身娇体弱,万一折腾狠反倒是拖累大家。”
秦阙应了一声:“这是自然,不管怎么说,他们是定北侯的亲孙子,总不能死得这么快。”
部曲们回到帐篷和马车上后,世界变得安静了下来。淅淅沥沥的小雨落在了温珣头顶的雨伞上,秦阙转头看时,就见伞下的青年眉眼弯弯,漂亮得像是一副精细描绘的工笔画。瞬间他感觉自己的血又冲到了大脑里,呼吸又乱了。
温珣温和的声音响起:“对了王爷,听闻你去看大夫了,大夫怎么说了?流鼻血的事情严重吗?”
秦阙随手接过韩恬手中的伞,用眼神挥退韩恬后,他微微侧伞挡住了温珣头顶的雨丝:“不碍事,大夫说就是上火,多喝几幅凉茶就好了。对了,跟你说个好消息,到了冀州有人来接我们。就是我那堂侄儿,最近得了常山国的一座城……”
韩恬歪着头杵在帐篷外,呆呆地着王爷和王妃离开的背影。秦甲啃着黑麦饼从旁边悄咪咪探出头来:“小韩恬你看什么呢?”
韩恬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傻乎乎地笑道:“就是觉得王爷和王妃站在一起的时候,好看。”
秦甲顺着韩恬的目光看去,就见倾斜的雨伞下王爷和王妃并肩而立,一高一低,一个霸气一个柔和。秦甲没什么文化,咬了几口饼子后,他认同地点了点头:“对,怪好看的来!”
自从在晋阳城和秦阙同床共枕之后,每天晚上不管温珣睡在哪里,不管天气有多热,秦阙都会舔着个大脸凑过来同温珣挤在一起。可今夜真是见鬼了,秦阙竟然在帐篷中隔了一张小床,自己拎着个薄毯子躺上去了。
瞅着秦阙高大的身影委屈巴巴地缩在小床上,温珣有些纳闷地问道:“王爷,要不你还是睡上来吧?今夜不热。”
黑暗中看不见秦阙的表情,温珣只能听见秦阙的嗓音传来:“不用了,前几日一起睡时,本王总是会碰到你的伤口。今天凉快,你可以安心睡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