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你希望我弄死你?”列车长眯眯眼,“我倒是可以实现你这个愿望。”
“行啊。其实死不死的,对我来说无所谓。”
白落枫收起翘着的腿,身子往前一倾,颇有些乖乖巧巧地看着他。
列车长站在他面前。这个居高临下的俯视角度,让他内心深处的什么东西微微一动。
有什么东西似乎想要破土而出。
但它没出来。
“我这个人呢,其实很早之前就活够了。”
白落枫开了口,列车长回过了神来。
“我是早产儿,我妈生我的时候还难产,我一生下来她就走了。”白落枫说,“生下来之后,我还被确诊先天性心脏病,我亲爸听了这个病,马上就也跑了。”
“爷爷奶奶也不喜欢我,只有外公外婆养我。不过我知道,就是因为生了我这么个祸头秧子,我妈才走了的。”
“如果生下来的不是我就好了。”白落枫说,“我真这么想过,没敢告诉你而已。好像在你眼里,我从来都是个挺阳光的人。”
“不是这样,真不是这样。只是你们每天都苦大仇深地看着我,我要是再跟着不高兴,大家都要得抑郁症了。”
“我真的不想连累别人,这个病太花钱了,大家都难受。”白落枫说,“我也难受,他们也难受。我是希望他们别这么难受的,我其实不治也行,能活到哪儿算哪儿就好了。如果治不起了,就把管子一拔,再只能活几个小时也行,你们能都来跟我说一声再见就可以了。我不怕死,我怕你们难受。”
“你总说我说这话你怎么办,可我不担心你,你没关系的,你找得到比我好的人。你是个特别好的人,配我其实太浪费了。比起我,你肯定能找个更健康的,能陪你长命百岁的。”
白落枫说,“陪我在医院里吸消毒水多遭罪呢。你该去外面看看海,看看星星,或者大半夜和对象在马路牙子上抽烟,在路边摊喝些啤酒……哪个不比陪着我强。”
“你这个人,该自由,不能跟着我,被医院这么个大笼子给捆住。”
“我迟早都得比你早走,我也一直这么跟你说的。我告诉过你,能谈,但是我肯定先走一步。等谈到我死了,你给我带一束花,就能结束了。等你走出去,你就去找下一个人,找个健健康康的。”
“我真不怕死,躺在床上被插管子十几年,说句你肯定不爱听的,还不如让我死呢。”
“我这种命不好的人,能活个五年八年就行了。老天爷不给活着的本钱,不让我好好呼吸,能有什么办法。”
“可是怎么偏偏有你这种人。”白落枫笑了声,“你怎么这么多管闲事啊,怎么答应得好好的,到头来不听话啊?谁让你……来这儿了。”
他最后的半句话,还是没忍住,哽咽了那么一下,
白落枫看着列车长,心里又念叨了一遍。
怎么偏偏有你这种满口谎话的人。
列车长完全没理解,他皱起眉,一脸不解,甚至莫名其妙。
怎么偏偏有你这种人。
白落枫在心里悄悄念了第三遍。
怎么偏偏……有你这种人。
白落枫低下眼睛,不再去看列车长,小声说:“我恨死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