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仅袅袅一缕,现下已足有腰身粗细。
黑雾在半空飞速盘旋、碰撞,快速凝成通体漆黑、面目狰狞的恶鬼。
烈日炎炎,那恶鬼却丝毫不惧。
它仰天嘶嚎着,不住喝出森森冷气。
沈仲屿迟迟未动。
他自小待到大的沈家,总是潮湿的地、阴沉的天。而他们像极从烂泥里长出的新木,被扒了皮抽了筋,赤条条立在棺材似的四方院子里。
若不想办法逃出去,哪怕扎了根发了芽,也终会在寒风苦雨中长出惨绿的霉斑。
他清楚,所以才会一步一叩,生将御灵山的石阶磕出一条血路。
可他又糊涂至极。
不知晓那烂泥里,还蜷躺着他的父亲。
对面的恶鬼嘶声嚣叫着,黑雾逐渐化出尖利的爪。
沈仲屿却像是没看见,微微垂着头。
“父亲,我……”
他想了许久,才缓缓道。
“我已十七了,不久前刚过的生辰。前两年入了御灵宗,拜在婵玥仙君门下——就是小时候常来家里找娘的那位仙君。仲屿太愚笨,资质也差,全凭脸皮厚,才叫仙君松了口。
“叔峤一心想留在家里,说是不愿叫母亲养的那院子花枯了。以前旁人总把我和他认错,但如今再不会。他比我沉稳许多,小妹常说他远比我靠得住。我有时也会担心他太过内敛,不过好在他不会把话藏在心里头,不管喜事还是坏事,尚还愿意与我说。
“舒凝十三了,小时候是个闷罐子,这几年倒欢泼不少。只是少些朋友相交,也爱藏话。她与母亲一样,灵息属火——说来好笑,前两年叔峤说她长得越来越像母亲,夜里便撞见她抱着镜子泪汪汪地喊娘,现在一见着镜子就要撒通脾气。”
他说得慢,像是饭后闲谈。
而对面的浓雾已经完全凝成鬼形。
它拔地而起,足有半座楼阁那么高,嘶吼着扑向他。
虞沛在旁,攥紧拳,另一手则已作剑指。
阴森鬼气扑面而来,沈仲屿抬起眸。
他捱了这么多时日的苦累,目下才从泛红的眼眶间显出些疲态。
“父亲,幼时您教我习箭,这些年来,仲屿未有片刻懈怠。”
如何不让他早些知道呢?
在他强撑笑面咬着牙往前过时,也有人蜷伏地底,为他恸哭。
他抬手结印:“奎照十六星,蒙秦山开,千卷藏。”
话落,一幅空白卷轴在他面前展开,泛着淡色青芒。
他将手伸向卷轴,一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