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幸运儿而已,他所获得的一切,都是他应得的。
赵沉茜叹了一声,脱鞋睡觉。她拉好锦被后,才意识到西屋的蜡烛没吹。她实在懒得再下去,试着学曾经容冲的样子,双指并拢,朝蜡烛弹去灵气。
她准头不好,连试了好几次,才终于击中烛火。可惜她还不熟悉力道,灵气带起一阵风,掀起帷幔,吹熄蜡烛,重重撞到后面的梳妆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赵沉茜心道一声糟糕,该不会把妆镜打坏了吧?她还蛮喜欢这套梳妆台,若是坏了,再配新的镜子,恐怕未必好看。
她凝神细听,并未听到碎裂声,看轮廓梳妆台也好好放着,并没有什么异样。应当没事吧,赵沉茜没有放在心上,拽着被子躺下。
她本以为自己会像前几夜一样入睡困难,但奇怪的是,今夜躺下没多久,她就沉沉睡了过去。
第70章故梦
这种感觉很神奇,赵沉茜清晰地知道自己在梦中,一睁眼,却看到极尽逼真,连经纬线都根根分明的床幔。赵沉茜躺在枕被中,隔了一会才认出来,这是汴京,坤宁宫。
只不过,不是她熟知的坤宁宫,而是再早一些,她还是公主,尚未有自己的宫室,与母亲同住时的坤宁宫。
赵沉茜慢慢从床上起身,扫过侧殿里的香炉、帷幔、屏风,无一不和她记忆中一模一样。要不是提前知道做梦,她都以为自己回到了过去。
怎么会梦起这么久远的事情?赵沉茜无意在梦中久留,叫来宫女,问:“现在是什么时辰?”
宫娥半跪在床前,面容姣好,仪态端方,恭恭敬敬回公主的话:“回殿下,巳时了。”
赵沉茜扫过宫娥的请安礼,竟然挑不出毛病,并不像以前那些梦境一样,因为是个不重要的路人就面目模糊,动作变形。赵沉茜盯着对方的脸,这才隐约记起,以前坤宁宫好像确实有这样一个宫女。只是她不在赵沉茜身前伺候,也没干过什么出挑的事,所以赵沉茜对她毫无印象,要不是这个梦,赵沉茜都忘了自己的人生中还有这样一号人了。
这个梦好顽固,她都意识到梦,并且问了时间,竟然还不醒。赵沉茜升起些兴趣了,问:“今日是哪一天?”
“绍圣十三年,五月初八。”
绍圣,好久远的年号了。赵沉茜轻而易举发现了梦境的破绽:“既然是绍圣十三年,都巳时了,我怎么不去请安?”
昭孝帝亲政那年,将年号改为绍圣,绍圣十三年,便是昭孝帝亲政的第十三个年头。此时他已经剪除了高太后的羽翼,前朝完全落入他手,后宫便能由着他的喜好安排。这些年,孟氏只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后,蜗居在坤宁宫,毫无皇后的排面;高太后虽然在世,但已还政庶子多年,为了避嫌深居慈宁宫,甚少露面;实际上的后宫之主,乃是刘婉容。
这是刘婉容最风光的时期,她十岁入宫,被分去福宁殿侍奉昭孝帝,她和昭孝帝同岁,几乎才一入宫就得到了昭孝帝的喜爱,受宠十年不衰。她虽为婉容,却有皇帝撑腰,主持六宫中馈,行皇后实权。赵沉茜作为不受宠的孟皇后所生的不受宠公主,哪来的胆量在日上三竿时,还躺在床上睡觉?
赵沉茜心想梦果然是梦,经不起推敲,没想到宫娥却露出急色,凑近了说道:“大殿下,您不要自暴自弃,那位虽然怀孕了,但是男是女还不好说呢。等娘娘病好了,您去学堂再接再厉,定能一鸣惊人,引起官家注意。若能将官家引来坤宁宫,皇后娘娘趁机怀上龙子,您以后就是太子的姐姐,燕朝最尊贵的公主甚至长公主。”
赵沉茜看着宫娥一本正经为她出主意,缓缓眨眼,试着问:“你说的那位……是刘婉容?”
“什么婉容。”宫娥义愤填膺,道,“她只是个婕妤,和皇后娘娘差得远呢。”
经宫娥提醒,赵沉茜才想起来,刘婉容因媚术案受委屈,才被昭孝帝力排众议提升为婉容,她在绍圣十三年五月的时候,确实应该仅是婕妤。赵沉茜有些惊讶了,这个梦好周密,她自认算记性好的了,梦中细节竟然比她的印象还要准确。
托媚术案的福,赵沉茜终于想起来这是哪个时段。绍圣十三年四月,刘婕妤时隔多年再次诊出怀孕,昭孝帝十分高兴,格外重视。昭孝帝虽然已有三个孩子,但都是女儿,宫廷内外都盼着刘婕妤生下一个皇子。此家欢喜彼家愁,景福宫喜气洋洋,坤宁宫就一派愁云惨淡,刘婕妤本来就受宠,如果再生下皇子,那孟氏的皇后之位,恐怕就保不住了吧。
孟皇后本就心事重重,在端午宫宴上,刘婕妤堂而皇之穿着僭制的服装出席,而且借口怀孕了,不能久站,要求皇后赐座。当着内外命妇的面,孟皇后没有发作,任由她去了,结果刘婕妤的人搬来座位,竟然和皇后的凤座一模一样,刘婕妤堂而皇之坐下,一副自己才是皇后的模样。
孟皇后回来就气病了,赵沉茜也生气,称病不去给刘婕妤请安,留在坤宁宫侍疾。昨夜她在孟氏床头侍奉了一夜,今早天蒙蒙亮才睡下,故而现在才醒。
坤宁宫的宫女,包括参加端午宴会的公侯夫人们,都很同情孟皇后,看不惯刘婕妤小人得志,猖狂无礼。但是能有什么办法呢?毕竟她怀的,很有可能是未来的太子。
赵沉茜在心里暗暗告诉宫娥,刘婕妤这一胎确实生下了男孩,大受封赏,但也不需要恭喜她,因为这个皇子没有保住。
有什么可争的呢?她,昭孝帝,刘婕妤,斗到最后,谁都一无所有。
十四岁的赵沉茜不甘心被父皇冷落,一门心思和刘婉容母女争宠,但二十四岁的赵沉茜已经对所谓父爱看开了。争夺一个并不在乎她的男人的爱,哪怕那个人是她的生父,也实在不值得。
人这一生时间有限,感情也有限,过于执着恨,就没有精力爱人,还是多在乎值得的人吧。赵沉茜复活后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孟氏,立刻问:“母亲怎么样了?”
宫娥叹息,缓慢摇头:“娘娘还是老样子,病得起不来身。御医说皇后娘娘这是心病,药石罔效。幸而孟大娘子来了,正在主殿陪娘娘说话呢,奴婢看有孟大娘子开解,娘娘的精神头好多了。”
孟大娘是孟皇后的姐姐,赵沉茜点点头,忽然顿住:“什么,你说孟大娘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