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裕亲自引路,领着他们往后院走。一路上,薛裕总在不经意地打听赵沉茜的生活起居,赵沉茜知道薛裕在试探她背后的“靠山”,对付这种人,表现得越高傲无礼,他反而越奉若上宾。赵沉茜全程爱答不理,卫景云都不用演,他垂着眸子不说话的样子,就完美诠释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贵公子。
赵沉茜端着清高的架势,但一路上都在暗暗留心环境。薛裕的后院看得出花了大价钱,但远没有杨家的宅院好看,贵的东西都堆砌在一起,反而落俗。此刻庭院到处挂着桃木剑、经幡,甚至还有孔子像,赵沉茜也拿不准,他到底想求哪路神仙?
薛二小姐的院子很快到了,赵沉茜刚进门,就被一面硕大的镜子晃了眼。赵沉茜遮住眼睛,无语问:“这是什么?”
一位神色哀戚的美妇人走出来,先给薛裕行礼,然后才低声说:“这是老爷和高人请来的照妖镜,可以防病煞、妖邪入门。”
看来这位中年美妇人就是薛夫人了,她保养得宜,脸上几乎看不出岁月的痕迹,但眉宇间畏畏缩缩,让她的美貌大打折扣,尤其是面对薛裕,这种怯懦感尤甚。
赵沉茜抬眼扫了一圈,何止门口放着照妖镜,薛二小姐的闺房里挂满了镜子,被这么多镜子围绕着,便是没病也要吓出病了。赵沉茜问:“放这些镜子是谁的主意?”
“一位得道高人,云游至此,留下法器就走了。”薛夫人对时不时就有各种怪人闯入女儿闺房已经习惯,也可能是麻木了,问薛裕,“老爷,这是新请来的高人吗?”
薛裕拈着胡须,微微颔首,不动声色问:“姑娘,不知你要如何救小女?”
赵沉茜微顿,也在思索她要怎么演。这时卫景云上前,不卑不亢道:“小生略懂些医术,我来吧。”
卫景云说得谦虚,动作上却毫不客气,掀开帘子就给薛姜把脉,看得薛裕和薛夫人都紧紧皱眉。
卫景云当然知道男女大防,但他懒得照顾。如果他都是略懂医术,那天底下就没有懂医术的人了,他能给一个刺史之女亲自诊脉,薛家应该感恩戴德,还敢挑剔他?
赵沉茜在帘外看着他熟练的把脉姿势,微微眯眼。
这样的把脉习惯……有些眼熟啊。
床帐内躺着一个年轻娘子,眉眼和赵沉茜昨夜梦里在镜中看到的女子十分相像,区别是这个女子年轻一些,脸颊比姐姐尖锐一些,给人的感觉便截然不同。她安详地闭着眼睛,头颅微侧靠在枕上,脸颊饱满,气血充盈,除了皮肤有些白,并无其他异样,像是沉浸在一场美梦中,不愿醒来。
过了一会,卫景云收手,薛夫人连忙问:“高人,小女的病……怎么说?”
卫景云精通医术,很少有他诊不出来的病,但今日……卫景云扫了床上的女子一眼,道:“从脉象上看不出病症,令爱像是睡着了。”
薛夫人脸上难掩失望,显然,已经有许多人这样说过了。薛裕不悦道:“可是她就是醒不过来,总不能是我们这么多人胡说八道吧!”
卫景云脸色肉眼可见冷下来,卫城主是多孤傲的人,只有他给人甩脸色的份,还轮得到别人给他脸色看?赵沉茜及时接过话,说:“王公子是个郎中,他只是就事论事,并无其他意思。薛夫人,二小姐昏迷了多久?”
薛夫人抹眼泪,道:“足有半个月了。”
赵沉茜上前,轻轻扶起床帐,问:“那这半个月,二小姐就不吃不喝?”
“不,我会让人煮米汤来,喂她喝下去。”
赵沉茜仔细看了看薛姜,亲手将床帐放下来,整理平整:“二小姐面色如常,不改美貌,看来薛夫人将二小姐照顾得很好。”
薛夫人面容发苦,并不觉得高兴,薛裕沉着脸斥道:“妇人之仁,照顾得再好,人还不是昏迷不醒?再这样下去,耽误了……耽误了事怎么办?”
一个没成婚的小姑娘,能耽误什么事呢?赵沉茜不动声色扫了薛裕一眼,道:“薛刺史不必担忧,云中城城主擅长医术,他有一味碧心丹,可治百病,清百毒,立竿见影。或许,可以用碧心丹试试。”
卫景云听到赵沉茜提起他,惊讶地抬了下眼眸。薛裕也很吃惊:“你认得云中城城主?”
赵沉茜抿唇笑笑,浅淡道:“我一介无名小卒,怎么会认得卫城主。但家里长辈和云中城有些往来,我给兄长写信,或许,他可以拿到碧心丹。”
卫景云听到她当面和人说不认识他,窃喜的心像被泼了一盆冷水,有些生气了。薛裕看向赵沉茜的眼神微微变了,赵沉茜从容浅笑,任凭他打量。
一个能拆散女儿良缘,硬是将女儿塞给比他还老的男人做后宫的商人,突然请赵沉茜上门,能为了什么好事。赵沉茜故意在字里行间透露线索,暗示自己背景不俗,但具体背靠哪座大山却又云里雾里,让人看不明白。
至于挑选云中城做狐假虎威的“虎”,自然是赵沉茜特意安排的。薛裕是商人,更了解天下首富,那群真正的权贵子弟他不认得,也没概念。赵沉茜不怕薛裕去查,因为卫景云确实研制出碧心丹,在云中城旗下的商行明码标价售卖。但这种丹药只有卫景云会配,他的脾气比六月的天还难以捉摸,故而碧心丹理论上可以从商行买,事实上有价无市,没有门路,拿不到真的碧心丹。
等薛裕派人去打听就会意识到,赵沉茜确实了解云中城内幕,她的碧心丹要怎么拿,够他揣测一段时间了。这样他动歪心思时,或许会掂量一二。
赵沉茜见薛裕沉默不语,就知道她的目的达到了。她状若未闻,说:“可否容我看看贵府宅院?二小姐昏迷不醒,或许是哪路神明冲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