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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100(第20页)

大战初平,城里有办不完的事情,但无论多忙,容冲总会赶来接送她。今日中午难得有片刻空白,容冲毫不犹豫赶来衙署,哪怕看着她忙碌,他也觉得开心。

赵沉茜瞥了他一眼,没揭穿他的“顺路”,说:“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都不叫人通传一声。”

“我怕打扰你,就没让他们通传。”容冲说完停顿了一下,有些委屈道,“何况,不是你说不欲声张,不让我在人前暴露我们两人的关系吗?”

他不远路途专程跑来见她,赵沉茜也不舍得扫他的兴,暂时放下文簿,拉着他在榻上坐下:“好好好,怪我不好。练兵累不累?”

容冲看着她浅笑盈盈,心里那些芥蒂早消失得无影无踪,此刻别说让他练兵,便是让他赴汤蹈火他都愿意。容冲握住她的手,心疼地摩挲她指节上的薄茧,说:“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你不愿意公开就不公开,何错之有?你这几日本就耗神,饭也吃得少,你才是最累的。可恨我琐事缠身,没法多陪你。”

“没关系,你做好你的事情,比陪我有用多了。”赵沉茜冷静道,“要是你什么都不干,天天待在这里看我忙,我才要烦死你了。”

容冲忍不住笑了,茜茜说话还是这么一针见血,对风花雪月敬谢不敏。容冲揽住她的肩膀,为她揉捏太阳穴,说:“刚才听到你叹气,怎么了,很棘手吗?”

容冲手上带了灵力,两人本就灵气同源,他的灵力进入赵沉茜体内,像春雨一般,瞬间抚平疲乏。赵沉茜舒服得轻叹一声,完全靠在他肩膀上,说:“这几天我教衙署官员怎么写文书,流程混乱的问题已经好多了,但是,治标容易,治本却难。打仗处处都要钱,但我看海州历年来的地税和户税,不容乐观啊。”

“正是这个问题。”容冲说,“我和苏昭蜚讨论过许多遍,都无计可施。海州的百姓大多是因战乱流离失所,逃难到这一带,而海州常年征战,青苗常常被踩踏、焚烧,收粮不易,如果我们赋税太重,农户活不下去,没人会再来投奔海州;若我们不收粮税,军队无法给养,战力提升不上来,迟早会被北梁人耗死。唉,这就是左右为难之困局啊。”

赵沉茜靠在容冲身上,听着他铠甲下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两人谁都没说话,但她却觉得前所未有地靠近这个男人。这段时间朝夕相处,她看着他四处奔波,帮城中百姓排忧解难,整日忙得饭都吃不上,看着他治军极严,令行禁止,不允许将士骚扰百姓,购买物资必须以市场价交易,不得故意压价,否则严惩不贷,但脱下铠甲,他也会和士兵说说笑笑。他和她印象中的少年越来越不同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具体的男人。

他有他的抱负,也有他的烦恼,他不再像少时那样总把最好的一面展示给她,而是坦诚告诉她,他也有许多做不到的事情。

“容冲。”赵沉茜突然叫他,容冲低头,“嗯?”

“明日,我想跟你们一起出城。”

容冲不止庇佑海州城内百姓,也保护着四周的农户,每日都要派兵巡逻,保护百姓不受山匪流寇骚扰。他事事身先士卒,时常亲自带兵出城。容冲怔了下,意外地看着她:“为何?”

“没什么,想出去看看。”赵沉茜说,“户簿格式改得再具体,也只是一串冰冷陈腐的数字,我在汴梁纸上谈兵那么多年,如今我想亲自去看看,大燕的山河究竟是什么样。”

容冲马上明白,她将他刚才的抱怨听进去了,想解决粮税的问题。容冲微叹一声,抱紧了她,深深望着她的眼睛:“因为我刚刚说,军中无钱吗?这是我的事,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你不用往自己身上揽。”

“不只是为了你。”赵沉茜眼眸清澈,低低说,“我更想知道,多年前我挖空心思制定的均田法,为何事倍功半。”

赵沉茜当年推行变法,就是因为国库空虚,她耗了那么多心神,最后还是一败涂地。如今兜兜转转,她来到海州,又遇上了一样的问题。

她嘴上说着已经走出来了,但新政失败像座山一样压在她心头,这其中固然有人祸,但是不是也说明,她的新政并不像她以为的那么好。

她回避了许久,甚至一度想过告别政坛,回民间做一个普通人。可是,容冲能在人生覆灭之际涅槃重生,重新站起来,她为何不能?躲一辈子,崇宁新政只会成为她此生无法逾越的心结,容冲耗了半条命才救她回来,她不能浪费容冲的心血。

她要直面她的失败。

容冲凝视着她的眼睛,在其中看到了熟悉的坚定、自信、强大。这就是他的茜茜,无论多少次,他都会控制不住为她心动。容冲盯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很想吻上去,但又怕冒犯到她。

赵沉茜也感受到什么,窗外雨声淅淅沥沥,隔绝了一切声音,世界像是只剩他们两人。屋内气氛逐渐变得微妙,就在容冲要碰到她的嘴唇时,房门被敲响了:“将军,我们在城外发现了斥候,似乎是幽州那边派来的。”

容冲顿住,微微咬牙,很气在这种时候来军报。赵沉茜冷静下来,轻轻推开他,说:“幽州来的斥候,不是小事,去看看吧。”

·

赵沉茜等在内厅,过了一会,容冲和苏昭蜚回来了。赵沉茜站起身,问:“怎么样?”

“招了。”容冲不欲让她知道其中细节,言简意赅道,“他说是梁国公派他来,勘测海州地形,寻找失踪的大齐皇帝。”

赵沉茜拧眉:“梁国公?”

“刘豫的儿子,刘麟。”容冲回道,“刘豫在汴京称帝,刘麟在幽州任都转运使,受封为梁国公,其实是变相在北梁人眼皮子底下做人质。海州这一战让北梁元气大伤,十万精锐丢盔弃甲,连耗费多年扶植的傀儡皇帝刘豫也不见了。他们不知刘豫在我们手里,只知道刘豫下落不明,刘麟作为刘豫的独子,当然要出面了。”

苏昭蜚随便找了把椅子坐下,咕咚灌下一杯茶,说:“看来,北梁人要推他来接手汴京了?听北边来的逃民说,刘麟此人鹰视狼顾,为人狠戾,倒比他的父亲有些能耐。”

“再有能耐,也不能不顾三纲五常。”赵沉茜思索了片刻,问,“刘豫在你们手里,还活着,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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