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行止欲言又止,骂他的话都滚到舌尖儿了,硬生生咽下去。他最后背了身,朝一处山坡上颔首,嫌弃道:“还有些时间,你过去一趟吧。”
天色昏昏,山坡上枝叶茂密沉绿,凌昭眼睛尖儿,一下发现半掩其间的一驾马车。
他脑子转得飞快,反而愣了愣,望着凌行止露出点儿傻模样。
看得他二哥又想上脚了,凌昭反应过来,起身后两步作一步跨,飞快跑走,丢下一句,“谢谢二哥。”
身后,凌行止极轻极低一声,“德行。”
凌昭大步携风,身上铠甲相撞脆响,何皎皎端坐车厢内,老远听见他的动静。
雪蕊掀了帘子,回身道,“殿下,十三爷来了。”
何皎皎才抬起眸,视线与凌昭目光在空中相撞,周遭事物静默半息。
见少年人银冠束了高马尾,银甲挺拔,本是副英姿飒爽的扮相。可他瞧见何皎皎时,脚步慢下来停在原地,英朗面容上的一点儿笑跟着收了。
仿佛被人抓住什么错处般,凌昭薄唇抿直了,他眉宇深邃,不笑时总会露出些凶蛮相,偏他又黑眸碎亮,暗含殷切小心地打量着她。
“你……”
何皎皎却不等他开口,扬手用力朝他掷去一物,然后撂了帘子合了窗,冷漠喊道:“李长公公,走,回去了。”
凌昭不躲,那物打到他脸上滚下来,他才伸手接住,皱巴巴一坨玄色布团。
他揉开瞧清楚了,心中一喜,眼眸更亮。
他厚脸皮地再朝车厢里不肯看他的少女笑起来,唤她,“皎皎?”
是个缝制得很粗糙的护身符,底色玄黑,用大红的滚针歪歪扭扭绣得平安两个字。
看手艺,得是何皎皎自己绣的。
再过几天便要立夏,她今日才来跟他送春桑礼,唯望他能平安从裕阳归来。
“李长,我说走了!”
李长没动,何皎皎又气冲冲喊了声,她声音娇糯,扬高了总有股脆甜劲儿,却以为自己发起火来有多吓人呢。
李长对凌昭摇摇头,抖了缰绳,“驾。”
马车慢悠悠驶离了,碾得林间小道上枯枝落叶碎响,很快被少年铁靴踏地的沉重闷响淹没。
凌昭三两步赶了上来,伴在马车窗棂前走,他似斟酌半晌语气,缓缓开了口,“你又不是不知道我……”
“我就是跟着小舅舅去边关军营里头赚一圈,混混资历。”
他声音很轻,难得的轻言细语,铠甲铁器相撞,和树叶簌簌声,随风而来。
“要北梁那边老老实实的,没出什么事儿,最快中秋,最晚冬至……反正过年前我铁定能回来的,要不了多久的,要不了多久…我回来也有名头请父皇赐婚了啊。”
“何皎皎。”
“何皎皎。”
马车不快,凌昭跟着走了大半个山头,都不晓得到底谁送谁了。
何皎皎不理他,他说到后头没了话,就黏糊糊地喊她的名字,“何皎皎,皎皎……”
何皎皎盯着指尖出了会儿神,没忍住唇动了动,想开口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