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9章
永和七年的初雪来得格外早,北风裹挟着冰碴子刮过战场,将凝结的血珠冻成暗红的琉璃。
安阳侯云崇礼勒住战马,玄色大氅下摆掠过半埋在雪里的断戟,发出细碎的金属呜咽。他的目光扫过这片荒凉的战场,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悲凉。
“侯爷,这婴孩。。。。。。”副将的声音在发抖。他怀里那团锦缎已经被血浸透,却仍透出微弱的啼哭。
老侯爷接过襁褓时,婴儿突然止住了哭声。琉璃般的瞳仁映着残月,竟让这位戎马半生的老将想起漠北传说中能窥见前世今生的雪狼。他解下狐裘裹住孩子,指尖触到襁褓内侧金线绣着的狼首图腾。
“从今往后,你便是云氏三郎。”云崇礼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仿佛在为这个无辜的生命赋予新的意义。
十二年后,演武场的梨花被剑气惊落如雪。云成清收剑入鞘时,正撞见云灵提着裙裾翻过矮墙。十五岁的少女鬓发散乱,却将怀里的油纸包护得严实。
“三叔父快尝尝!”她献宝似的揭开荷叶,鹿肉酥的香气混着梨花香萦绕鼻尖,“我偷溜出府排了半个时辰队呢。”
云成清垂眸看着沾满剑茧的手指,忽然想起昨日在茶楼外听见的闲言。
那些世家子弟说他不过是个来路不明的野种,连给云氏看门都不配。可眼前这双杏眸清澈见底,倒映着他青竹般的身影,仿佛他当真是这侯府里金尊玉贵的小公子。
“灵儿可知。。。”他捻起酥饼,碎屑簌簌落在青石板上,“他们都在骂我。。。。。。说我是野种。”
“那又如何?”少女突然拔下发间玉簪,寒光闪过,他鬓边一缕散发应声而落,“三叔父的剑术,可是连祖父都称赞的。”
簪尖点在喉间三寸,云成清却笑了。这些年唯有在云灵面前,他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可当暮色漫过回廊,他看着祠堂里密密麻麻的牌位,总觉暗处有双狼眼在窥视。
承平二十三年春闱放榜那日,汴京城下了场桃花雪。云成清站在皇榜前,朱砂写就的“探花“二字刺得他眼眶生疼。忽然有北地口音在耳畔低语:“狼崽子该归巢了。”
他跟着那人拐进暗巷,对方递来的狼首玉佩与记忆中的金线图腾严丝合缝。当夜他在书房枯坐至三更,烛泪堆成小山,终于烧尽了案上那幅未完成的《灵雀踏枝图》。
秋雨淅淅沥沥地打在青石板上,云成清攥着密信的手指节发白。北原王的朱批像淬毒的箭镞刺入眼底:“蛰伏云氏,静待良机。”他忽然低笑出声,震得案头烛火摇曳,映得墙上孤影愈发扭曲——原来所谓父子,不过是一盘棋局里相互试探的棋子。
“大人,该添炭了。”侍童端着铜盆进来时,正撞见那双猩红的眼。云成清倏地转身,玄色官袍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备马,去翰林院。”檐角铜铃叮当,他踩着满地枯叶走向浓雾深处,每一步都像踏着当年流放路上染血的冰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