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烛光下,躺着一女尸,身着红嫁衣,长发散乱。颈间一圈醒目的酱紫色勒痕,面色紫绀,舌头长伸。
因上吊而死,脸很是扭曲,验完尸,莫母看着不忍心,为其上了入殓妆。
这是钱家老爷为刚过世的儿子,费心挑选的冥婚对象。
隋朝时期,受儒家礼教“事死如事生”的影响3,提倡对死者,应如同其在世一般,包括婚姻,由此冥婚便在部分人家中盛行。
原以为是你情我愿的买卖,新嫁娘却在夫家迎娶后的当晚就上吊身亡了,这让钱家瞬间炸开了锅。
一会怕是人伢子为了赏钱,只看颜色,选了个不清白的;一会猜是仇家的手段,要断自家风水。
恐这场冥婚会带给家族灭顶之灾,便想让义庄管事找个靠谱的稳婆,查验女尸是否完璧,是否自戕,以排除不祥之兆。
庄管事与莫母有旧,知她的本事,便求了她。但莫母自生了小女儿,因着女儿天生体弱,就不肯再干这些有损阴德的差事。
庄管事眼馋钱家喊出的报酬,及隐形的人脉,又无其他可靠之人,只好苦苦哀求莫母,说是除了酬金,钱家还许诺她一个人情。
若是以前莫母断不会答应,但想到近日她们母女如困兽之斗,便应下了。
翌日一早,天还未明,钱家主便亲自前来问询验尸结果。
女尸是处子,除了颈间勒痕外,再无其他外伤,初步判断是自行上吊。
钱家主听罢,松了口气,出手更阔绰,比原先的酬劳多了一成,还一口应下莫母的请求。
眼瞧着天边泛起了鱼肚白,约莫到了卯时,坊门已开,莫母便收好酬金,主动告辞,带着莫婤归家去了。
莫家位于延寿坊,走回去要大半个时辰,沿途需穿过三四个坊市,坊内外是两幅天地。
坊内,巷子两旁,房屋鳞次栉比,炊烟袅袅升起。
邻里间,端着个食碗,互道问候,分享着家常琐事。偶尔屋里还传出几声孩童的哭喊、爹娘的叫骂声。
坊外,熙熙攘攘,人声鼎沸。
头发花白的药婆子,指着背篓说是刚挖出的野生药材;手持算盘的卦姑,正逮着过路的书生,非要算出他哪日飞黄腾达。
冬日间,竟有光着膀子卖肉的大汉,摊位上卖猪蹄、梅花肉、羊肋小排、羊蝎子……
莫母买了把冬葵,正与点着面靥的绣娘讨价还价;她在一旁,听掛姑算卦,入了迷。
丢了绣品,莫母扯了她继续往前走,一路上,最多的还是吃食摊铺。
她东张西望,惦记着王大娘家的黄雌鸡索饼、丹鸡索饼,口中还念叨着萧胡子家的猪肉馅馄饨、鲜虾馄饨。
手上拽着张胖子家的胡麻饼,嘴里又回味起辛娘子家的花折鹅糕。
看她实在是馋,莫母拉着她在袁师傅家要了碗羊肉汤羹,泡着胡麻饼,母女俩吃了个肚圆。
等回到住处,已是辰时正,连住巷子口的春鸨母都立在门前插起了花。画着全妆,袒着胸脯,扔了巷子口一地的残枝枯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