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长孙高氏母子三人皆辗转反侧不得眠,那边莫婤亦收拾完箱笼,在杜娘子偏房歇下了。
这一觉,直睡到午后,醒来时,已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莫母先醒
了,找丫鬟要了块磨刀石,正润着镰刀和剪子。
见她醒了,便打开了绣桌上的螺钿漆盖食盒,试了试温,喊了莫婤来吃。
里头除了几道豚肉、时蔬外,还有碟儿糯米凉糕,竟配上了罐爽口的香糟蟹。
糯米凉糕不难,就是得多费些功夫。
搅成糊糊的糯米粉,要没有一点干粉粒,才会细腻。
蒸糯米团,更是吃火候和时候,稍不注意蒸过了头,黏牙不说,还腻得慌。
最麻烦的,是这道蜜糟蟹。
杨广是个好吃的主儿,尤其嗜蟹,苏州一带产的蜜蟹、糖蟹、糟蟹颇负盛名,甚至被杨广点成了贡品,沈括在《梦溪笔谈》中有言:“大业中,吴郡贡蜜蟹二千头,蜜拥剑四瓮。”
而据陶谷的《清异录》记载,杨广收取贡来的蜜蟹后,将蟹壳揩擦干净,“以金缕龙凤花云贴其上”,时人称之为“缕金龙凤蟹”。
因着杜娘子娘家临苏州,对做蜜糟蟹很有心得,亦是喜爱,就算今岁有孕不能食也忍不住做了几罐。
要想做好蜜糟蟹,先得挑雌蟹四五只。
而要想选到肉质饱满、蟹黄丰富的雌蟹,最是难。
买蟹铺子自不能让你逐一择,那就得瞧青背、白肚、利爪、金须,手脚长还有大力,蟹肺米白的。
再给它们翻个身,脐是圆的,便是母蟹,手再使劲按下肚脐,若捏不动,这只蟹就足够肥了。
选好蟹还不算完,洗蟹也是个技术活。
要将蟹放水中吐一阵子的沙,再用猪鬃刷洗其蟹壳、蟹脚。
洗净蒸熟后,熄灭火还得闷一刻钟,再夹进密封罐子里头。
取一个双耳小铜锅,添些山泉水、冰糖、盐和花椒,大火煮开后,继续沸个一盏茶的功夫,让花椒的香味散出些。
糟卤倒入花椒糖水,再加些黄酒和高粱酒,冷却后倒入密封罐子,放入冰窖中冷藏一整日才够味。
蟹本就性寒,杜娘子自是吃不得了,但拿来招待莫家母女,却是极有面儿的。
螯封嫩玉双双满,壳凸红脂块块香。
莫母箍着莫婤,只许她吃两个,怕她夜间闹肚儿。
想着晚上还有大事,再馋,莫婤亦不敢多撮。
吃饱歇足后,杜娘子见她这般喜爱,又让玉娥多给了她们几罐当红封。
路过秋曜坊时,莫婤同坊中众女子也送了两罐。
今个是毕医女守家,领着轮休的紫烟认药材,身后还跟了一溜学童。
当年水祸,人市里什么职业都有,唯独医者紧缺,也有那药婆凑上来自荐,但赵妈妈瞧着她提溜乱转的眼仁,直捏莫婤。
莫婤一眼就望见了药婆口中的黑牙,再往下扫,黑黝黝的手上,十个指甲缝全是脏污,惊得她直发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