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细嚼慢咽地品尝着船上厨子的手艺,榻上的许郎闻着令人垂涎欲滴菜香,努力吞咽着比脸盘子大的斗碗里清淡生腥的鲫鱼汤。若不慎呕出来了,许夫人担心他气血不足,还会端上盘五分熟的猪肝。
待她们下船时,许郎深感夫人生产的艰辛,断然拒绝了其母三年抱俩的要求。
许家两口子,感念莫婤帮其顺利生产,邀请其于府中相聚。
许夫人知她此行的目的,特为她引荐了扬州“刘雷陈榖鲁”五大名门望姓的夫人;许郎则带着长孙无忌,款待了名声远扬的江南才子。
恐接生馆在女子相对更害羞的南方受阻,扬州的妇孺院建好后,她亲邀五姓夫人前来参观。
早打听了莫婤的夫人们,对接生馆也颇为好奇,想着给她做脸,皆欣然前往。新奇的模式,宽敞明亮的产房,神采奕奕的稳娘们,无一不让她们心驰神往。
“大人放心,此接生馆在扬州必红火!”雷夫人温温柔柔道,语气满是肯定。
见她疑惑,夫人们相视一笑,领着她绕过大明寺,越过九曲桥,行至罗城边缘,得见一片郊野。
远望郊野,土坡如波浪般连成一线,待她走近些方瞧见土坡前的墓碑。
原是座坟场。
夫人们并未入内,而唤她进了坟场前一间草棚③。
撩起挂着海马④的门帘,草棚中刺鼻的醋酸飘了出来,躬身入内得见草棚内的全貌。
草棚封得严实,唯棚顶有一圈两尺宽的窗,房梁挂着红灯笼,四壁镶嵌着火把,墙角立着烛台。
往下是一间间用木板隔断的小间,小间外黑影闪过,是念咒的巫师;小间里头铺着稻草、麦秸编成的褥子,褥子上躺着的俱是大肚妇人。
稳婆忙碌地穿梭其间,若谁临盆了,就从外头灶台上的铁锅里铲一桶碎石,搬进小间泼上醋,待酸气弥散后,扶起产妇抓着房梁上垂落的两根麻绳,开始生产。
因到任时间短,忙着设立嗣昌局分署、开建接生馆和兰台书院,她虽对江南“寄产”③之事有所耳闻,却未曾亲眼目睹,乍见实属惊心。
“江淮南好鬼,多邪俗,病即祀之,无医人④。”
此种“信巫不信医”的习俗,让他们深信,产妇分娩时的“不洁”之气,将冲撞家中神灵,须在室外搭建临时棚子分娩,并在月满之日请巫师进行“净屋”仪式,以消除“血光之灾”。
若遇上“虔诚”的人家,产妇甚至需要于草棚中待至满月,方能归家。
而同样是在家外生产,接生馆明显优于临时草棚。又因信巫之念于此地根深蒂固,莫婤遂决定采取“随方训诱”⑤的法子,传飞书回京师,向毓麟居借调了纪盏。
谁知,纪盏竟出身江南。
武德九年,五月。
唐高祖李渊复统全国人口约200余万户,竟比之武德七年少近二十余万户⑥。
凭借武德七年嗣昌局所设地区,新诞婴孩数目及活产数目猛增之功绩,坐稳正四品官职的莫婤,被从江南急召回京。
方入皇城,御史就传来了李渊亲诏,贬其为末九品女官,困居后宫,负责宫廷内的清扫工作和夜间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