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接通的瞬间,她差点喊出一声爸,旋即狠狠压住声线,但也不知道该称呼什么,当面可以不用称谓,电话里尬住了。还是对方先开了口。
≈;≈;蓉蓉,突然找爸爸有啥事。≈;≈;
这世界有不同的父女,但女孩们都会喊一声爸。而她几乎忘了上一次喊爸爸是什么时候,从某一天起,她想他只能被叫韩广生,如果非要谈话,就只称呼≈;≈;你≈;≈;,不再用称谓。只有他还在执着使用亲子称呼,这就是迟钝的直男吧,完全体会不到女儿的心路和变扭。
≈;≈;每天见不到你人,学校里有事要和你说一下,今晚早点回来。≈;≈;
韩子蓉一天都在想怎么和他说亲子游的安排。点回到家,老男人果然先回来了,但和没回来也没区别,已经倒在沙发睡成一摊,一脸猩红的倦色,睡得很沉。怀里抱着瓶子,歪斜的瓶口里酒水洒满周身,那种劣质白酒的浓烈辣味异常刺鼻。韩子蓉厌恶得拧拧鼻子,几乎是冲进自己房间,关上门打开窗,大口呼吸凉风。
鼾声响起,她开始烦躁,想用胶带把他嘴封住。早春的深夜依然冷,风从阳台钻进来吹开他一头潦草乱发,隔着一件单薄的旧衬衣,透出蒸腾的酒气和臭汗,他一边昏睡,一边哆嗦。她嫌弃得要一走了之,想了想还是返身关上窗户,拾起他那件脏兮兮的灰色外套扔到他身上。
≈;≈;蓉蓉。≈;≈;
她听到嗫嚅不清的呼唤,他没睡么,她驻足回看,发现他是在说梦话,喉结抖动着。
她等了片刻,有点好奇梦话会有什么内容。这也让她认真凝视了他一会儿。虽然被消沉和酒气占满全身,但其实,他依然英俊,鼻峰坚韧,眼窝深沉,眉宇和双颊如雕刻般刚毅流畅。
≈;≈;蓉蓉,终于能给你戴上了。≈;≈;
戴上什么,梦话的吐字含糊不清。
≈;≈;方华,能不能别走,看看我们的女儿。≈;≈;
他伸伸手,仿佛在挽回梦中的妻子。韩子蓉瞬间飙出泪,跑回卧室。
她知道方华是她的妈妈,但对妈妈没有印象,两岁时妈妈就离家出走了。这些都是后来姑姑告诉她的,韩广生年轻时是体校搏击队的运动员,拿到省队冠军,方华则是省城大学的校花,百里挑一的美人,他们一见钟情,她不顾学历和家庭差距嫁给他,以为自己嫁给了爱情。
婚后韩广生蝉联省队冠军,意气风发,开始备战全国比赛,却不知何故染上拳赛博彩,被人举报后从省队除名,仍然执迷不悟,很快输掉存折,输掉房子,最终失去妻子。直到现在房子还是租的,他甚至没法给岁的女儿一个安稳的家,女儿,妻子唯一留给他的女儿。
韩子蓉小时候曾经问姑姑,≈;≈;那为什么妈妈不带我走?≈;≈;
≈;≈;她的追求者很多,那时也很年轻,有个大学同学想带她出国,所以,可能,就没带上你,≈;≈;姑姑轻握小女孩的手,≈;≈;蓉蓉,我晓得你不想跟他,我打也打过,骂也骂过他,我也没办法。但他不是坏人,他只是学不会怎么做爸爸。≈;≈;
好吧,她不恨妈妈,她有权利远离他,追求更好的生活。她恨他,是他让她失去妈妈,变成一朵脆弱的小花,在酒瓶边长大。她没法像姑姑那样原谅他,他不仅是学不会做爸爸,他是被生活击垮了,酩酊大醉,只会沉溺在酒乡。他于姑姑只是弟弟,于她却本应是相依为命的爸爸,本应是小女孩的全世界。
≈;≈;蓉蓉,将来你长大了还是得管他,他卷进博彩后被黑社会追账,打断过肋骨,伤得很重,一到雨天就疼,有一天他老了,可能没法像普通老头那样照顾自己。≈;≈;
她几乎是逃跑似的捂住耳朵,不要听,不要听,她还这么小,姑姑为什么对一个小女孩说如此沉重的话。现在都这么讨厌他,恨他,想象不了他变成一个衰朽老头子以后,自己会更加讨厌他,到何种地步。
从那天起,她的心是冷的,像冰封一样,是暖阳也化不开的小女孩。同学,老师,很多人喜欢她,想和她交朋友,但于她,那都是未知莫测的善意,都是不够真实的善良,她为了迎合他们,仍然可以装可爱,可以装作乖,可以在社交场合游刃有余,但只有她知道,自己从未开心过,那颗心有多么冰冷。
尤其是那些男人,从来不缺男同学向她示爱,但她每次都能莫名其妙在他们身上发现韩广生的影子,一样的碳基男人,一样也会抽烟,喝酒,赌博,打架。只有楚常淮可能是例外,就是嘉儿的爸爸,给她的印象稍微好一些。小学时他总是亲自接嘉儿放学,一接到嘉儿就抱起来架在肩膀上,让嘉儿坐在高处和老师说再见,嘉儿每次都开心的笑,肆意的炫耀。她后来见到楚叔叔就会想起那一幕,他抱起嘉儿的样子,虽然也是碳基男人,便再也厌恶不起来。
第二天是周日不用上学,韩广生早早把满桌酒瓶收拾干净,等他的女儿起床。韩子蓉看到两个盘子,两只煎蛋,四片面包,两杯牛奶。旧盘子边缘布满破损但擦的很干净,煎蛋很丑,一个黑乎乎的,另一个稍微强一些,牛奶杯摸起来也凉了。
≈;≈;等你起床和我说事,也不敢叫你,牛奶凉了我去热一热。≈;≈;韩广生打开微波炉把牛奶放进去,却搞不明白按钮的功能,砰得一声杯子炸裂,一片狼藉。
韩子蓉无尽的皱眉,什么人当了年的爸,连微波炉也不会用。韩广生愧疚得坐回女儿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