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远微虽然不解他为何要这样问,但还是点头道:“自然相信。”
“殿下既然信程参军,那便是信定州地方上的户籍册无误,殿下心系百姓,但定州百姓受难实则是因为太仓署关于灾情的勘探呈报有出入。”
戚照砚这话没有继续往下说,因为他知晓,点到为止,荀远微能听得懂自己的意思。
事情从定州灾情起,那便从定州灾情上落,户部和整件事情的牵扯不大,操之过急反倒容易打草惊蛇。
荀远微沉默了半晌,戚照砚也不说话,只是垂头坐着。
乱云低薄暮,急雪舞回风。
春和在一边站着,看着这两人一个在台上,一个坐在阶下,忽然想起自己少时听到的一句传言来。
“颍川荀家女,东海戚家郎,最天生一对。”
当时还是前朝末年,长公主殿下尚且是颍川才女,这位戚郎君仍是那个天之骄子,两人又先后写出《怀萧鼓赋》和《哀江山赋》,由是被誉为“当世双璧”。
只是彩云易散琉璃脆。
春和想到这里,也不由得为两人一叹。
若是没有长治二年的事情,两人或许会是贤主与良臣,又或许是女将军与外交家,又或许是世人艳羡的神仙眷侣,但绝不会是现在这般。
六出入窗牖,荀远微挣扎了许久,终于还是说:“春和,找人送戚郎君回秘书省,雪有些大。”
戚照砚起身,朝她拱了拱手,离开了廷英殿。
殿门关上的时候,荀远微卸去了方才支撑着自己的力气。
她真的做得对吗?
理智告诉她,戚照砚的话皆是肺腑之言,两件事引到一件事上,的确是这件事最好的解决办法,可她真得见过灾年面黄肌瘦的灾民,也真得经历过易子而食的场面,百姓好不容易从战乱中脱身,终于有了自己的几亩薄田,辛苦耕织一年,最后竟然还要因为贪官污吏陷入饥饿冻馁之中,这真得不是她的失职么?
若是兄长在世,又会怎么处理这件事呢?
荀远微想到这里,不免撑住额头。
许是因为这段时间太过操劳的缘故,她竟然就这般撑着额头睡了过去,还是春和送完戚照砚回来后才将她唤醒,问她是否要去偏殿歇息一番。
她看着面前几乎堆成山的劄子,轻轻摇了摇头,说:“国事如此,予何敢爱身?”
时近年关,大大小小的事情纷至沓来。
第二日的时候,崔悉和郑惜文再次入宫,甚至还有中书令崔延祚同行。
这是明晃晃地给她施压了。
郑惜文道:“殿下,臣调了太府寺左藏署的仓曹公文,又和定州地方上的记账册比照,发现入库粮食从长治元年起便对不上,而当年掌管左藏署的人便是章绶。”
崔悉则趁机接上他的话,“臣以为只能是章绶昧掉了这些失踪的粮食,还请殿下将章绶下狱,交给大理寺处理。”
荥阳郑氏与博陵崔氏素来不和,却在这件事上难得地保持了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