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吏听了旨意后,立刻上前去将绑着戚照砚的锁链解开,他身上一时失去了支撑,差点跪倒在荀远微面前,小吏眼疾手快地去把他搀扶起来,免得他冲撞了长公主殿下。
戚照砚身上没有多少力气,身量又高,小吏一时竟也难以支撑。
荀远微瞧见,上前去抬了一下他的胳膊,小吏这才勉强将他扶稳。
戚照砚缓缓抬起头来,嗓音有些嘶哑,似乎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问出一句:“为什么救我?”
荀远微看见他的伤情,蹙了蹙眉,没有理他的话,转身和卢峤吩咐:“找几个人把他扶下去,让太医给看看伤,找身干净些的衣服,再备上些膳食,所有花销算在公主府的账上。”
卢峤虽然不悦,也只能一一应了,再说这也花不了几个钱,哪里能真麻烦荀远微。
荀远微忽然觉得心头莫名地有些堵,落下这句话后,便先行离开了。
出了牢狱,荀远微深吸了口气,干净的冰冷顺着她的喉管滑入心腹,她才觉得好受一些。
不过多久,太医为戚照砚处理完伤势,提着药箱出来和荀远微行礼道:“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加之受了寒,伤口碰了水,有些发热,不过性命无虞,现下已经昏睡过去了。”
荀远微颔首:“多谢,明日还请太医再随我来一趟。”
戚照砚虽然未曾被定罪,却也没有足够的证据说他无罪,戚氏也不曾来过问,他这几日便只能暂且安歇在大理寺空出来的一间直房里。
太医为他处理过伤口后,又有大理寺的小吏端着熬好的药过来喂他喝下,他才算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过往二十二年的事情便如外面纷飞的雪絮一样朝他飘来。
外人瞧着他出身名门望族东海戚氏,母亲又是前朝公主,是戚绍的嫡长子,年少成名,惊才绝艳。
但其实不然。
母亲是前朝天子为了稳固戚氏赐婚给父亲的,在此之前,彼此都有心上人,成婚之后更是一对怨侣,没有世人以为的琴瑟和鸣,更没有相濡以沫,只有与日俱增的相看两厌,父亲更是在和母亲成婚后的第二个月,就悄悄将心悦的娘子接回了府中,戚照砚出生不到两个月,父亲的侍妾便为他生下了次子,于是厌乌及乌,愈发不待见他,母亲也不例外,在他面前,从未有过慈母的一面。
他七岁那年,母亲因为生妹妹难产,但还好,还给他留下来了妹妹。
或许是母亲的死让父亲心中有了些许愧疚,又或许是因为妹妹不会抢了二郎的风头,戚绍对妹妹,倒是比对他要和蔼一些,妹妹的性子明媚热烈却又不骄纵,像个小太阳一样,戚照砚常常想,若是没有妹妹,他真不知自己是如何在戚家撑二十余年的。
好在他勤学不殆又天资聪颖,即使戚绍不喜欢他,他也在十七岁那年,因为一篇《怀萧鼓赋》得了天下第一名士周冶的青睐,并将他收作了唯一的学生。
周冶于他,既是老师,亦如父亲,他也甚是感激,甚至连他的表字,都不是戚绍取得,而是周冶给他取的“观文”。
梦中的画面忽然一转变,耳畔又回响起卢峤的那句“她独自一人去了檀州后,再也没有回来,和你当时一样,杳无音信。”
当时战乱还未平定,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在黄沙漫天,几乎和靺鞨人短兵相接的檀州,会发生什么,戚照砚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想的,但又为何会杳无音信?
他恍然惊醒,一大口喘气,便会扯动身上的伤口。
额头上全是汗珠,身上的亵衣也已经被浸出来的汗水打湿,他好不容易平复了呼吸,却听到了外面有人叩门。
“有人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