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朝汐盯着面前的手,刚才那句“阿般吾妻……”又在耳边回荡了。出逃百日,从豫州到京城,他自己都陷入了泥淖困境,怎么还有心思惦记?
面前的手掌始终耐心地摊开着,阮朝汐盯着面前的手。
她曾经被引领着摸过这双手的。看似白皙如玉,处处覆盖一层坚硬的薄茧。这只执惯了笔的手,写下字墨如刀,不知摆弄了多少人的生死前程。
她心气难平,手抬起,啪一声响亮脆响,不客气地狠拍了一下。
荀玄微毫无预兆地挨了一记,猝不及防,手掌往旁边细微地挪了下。下一刻,却又重新挪回来,依旧在她面前摊开。
“不知怎么得罪了小兄弟。”他无奈道,“气恼就多打几下。打完还请帮忙书写家信。”
阮朝汐今日听了一耳朵的“阿般吾妻”,她也听够了。
她在他摊开的手掌上以指尖戳着写下:
“不是说家信极为简短?怎的如此赘述!”
“今日且去,明日我携纸笔再来。家信写给你父母兄弟!”
第章
阮朝汐捏着两截木簪从桃楚西面出来。
天色已经全黑了,马车停留在桃楚唯一的车道边等候。
她在桃楚停滞良久,李奕臣差点要进去寻人,姜芝和陆适之正在联手劝他。
“她母亲的遗物不知为何损毁,心里难受,想要独自躲入清静楚子里正常。再等等。”
阮朝汐走近马车,“我无事。”
桃楚里的意外消解了净法寺的意外,虽然还是满腹心事,但刚进桃楚时强忍着泪的郁郁神色消失了。
坐车回程途中,她终于开口,把净法寺里的不快遭遇简短描述了一遍。
“或许确实是一座行善的佛寺,但那位住持居士的脾性阴晴难测,不是好相与的。阿娘的遗物决计不能供奉在净法寺里了。”
姜芝思索着,“净法寺不可行,衣冠冢立于何处?”
陆适之又化身成了“陆巧”,坐在车里,阮朝汐替他扎起双丫髻。陆适之趴在车窗边,盯着车外闪过的桃楚,“如果衣冠冢可以立在桃楚附近,日日观赏价值百金的美景,你阿娘也会喜悦的。”
是个绝好的主意。阮朝汐扎丫髻的动作都顿了顿,随即自己否决。
“不可能。附近都是百金贵地,多建一间屋舍都是好的。哪有人家愿意让出一块风水好地,供人安葬衣冠冢。”
但思路确实被这番话打开了。
阿娘从前的主家是高平郗氏。大族多的是田宅产业,虽说郗氏已经没了,但打听打听田产去向,说不定能把阿娘葬在郗氏的山头里。
她从净法寺奔出时,在庙外空地捡拾遗物,心里悲愤难言,当时几乎想要立刻出京城,此生再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