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酒店离开后,顾衍茫茫然地开着车,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去哪里。
眼前,是宽阔的街景,夜晚城市的霓虹灯不断掠过他的脸庞,照亮那双空茫的眼。
直到耳边风声渐盛,道路两旁不再是高楼大厦,远处开始出现层叠的山峦,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又回到了苍山。
这几个月来,这样的情况已经不知是第几次发生了。每次总觉得不知该去往何处,可回神才发现,居然又回到了曾经和她朝夕相处的地方。
他看了眼不远处的顾家大门,抓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而后果断调头离开。
自沈岁宁从顾家离开后,他已经很少回那里了。每次回去,也只是匆匆一顿饭的时间,极少留在那里过夜,总觉得哪里都是她的身影,能轻易动摇他好不容易才坚定的决心。
回到公寓已是深夜,窗外的圆月透过落地窗照进未开灯的客厅,落下一地清浅月光。
他就这么孤身一人坐在沙发上,弓着脊背,眸色深沉地看着面前大包小包的东西。
恍惚间,像是回到了几个月前。
那时,他也是如此,坐在同样昏暗的室内,垂眸看着满桌的东西,心间缠绕的是白日里和沈岁宁母亲的谈话——
那是沈岁宁离开顾家的第二天。
在此之前,他早已有心理准备,知晓迟早会和江愉有场谈话。原因无他,只是因为对方是沈岁宁的母亲。
只是没想到,这场谈话会来得那样早,谈话内容也与他设想的截然不同。
江愉在简单的客套后,直白地向他袒露,等沈岁宁高考结束,她会带她离开北城,到国外上学。而她今日找他的目的也很简单,希望他可以帮忙劝说。又或者说,她希望他可以拒绝沈岁宁。
她说:“阿衍,我知道,你和宁宁互有好感,这件事对你来说,或许有些强人所难了。但也正因如此,阿姨今天才会找你,希望你能帮这个忙。
你是个很好的孩子,性格温和,相貌出众,家世显赫,未来也必定会事业有成,你母亲和我也是很好的朋友,我们两家人对彼此都很熟悉。按世俗的标准来说,你其实是个非常好的对象,作为一个母亲,我没理由反对自己的女儿和这样一个人在一起。”
“但是,宁宁的情况比较特殊。我跟她父亲的关系不好,这些年来,她父亲对她一直不上心。所以,她可能会本能地对你这种成熟又稳重的男性有好感。
可她才刚十八岁,你也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人,很清楚这个年纪的人都还没定性。不论是对感情,还是对未来,都还懵懵懂懂。或许连她自己都还分不清,对你的感情到底是依赖还是喜欢。”
“退一万步来讲,她确实喜欢你,一门心思想和你在一起,可是小女孩的心思一天一个样,等她以后进入大学,见识更多的人之后,谁又能保证她的喜欢可以维持多久呢?
五岁的年龄差听起来好像不多,可你们刚好处在人生完全不同的两个阶段中,她即将奔赴大学,而你刚好踏出社会。你们的人生阅历、所处的环境,都是截然不同的。这样的一段感情,即便开始,又能维持多久?
我和她父亲已经协议离婚,我的生活重心也全部转移到了国外。万一你们将来分开,她一个人在国内,无依无靠的,我如何能放得下心。
而且,据我对你奶奶的了解,她应该也不同意你们在一起。这些年来,你母亲在家里的处境如何,你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你不可能时时刻刻都护在宁宁的身边,她的心思敏感又细腻,受了委屈便也只会躲着,我是绝不可能让她过这样的日子的。
更何况,你也清楚,她现在还在生病,心理状况很糟糕,无法承受一而再再而三的刺激。阿衍,这也是我今天找你最主要的原因。”
“心病还需心药医,宁宁会这样,全是因为我和他父亲的缘故。先前发生了很多事情,我对她一直疏于关心。心理医生也曾建议过我,可以尝试着给她换个环境,让她远离那些会引起不好的回忆的地方。所以,我想带她换个国家生活。
我是她的母亲,很清楚她的性格。她看起来性子软,但其实人很固执,也很死心眼。她现在喜欢你,眼里就不会有别人,也只想考去你的学校,留在你的身边,无论我说什么,她都不会想要离开。
阿衍,既然你喜欢宁宁,你就应该能理解我的,对吗?你们都还很年轻,以后日子还长,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等几年过后,她完全康复了,也成熟了,如果那时候,你们心里还有彼此,还想在一起,那阿姨绝不会再反对。”
这是一场近乎单方面的对话,除了最开始的客套和最后的告别外,他始终微抿着唇角,沉默着。
江愉的理由太过于充分,充分到他根本找不出任何可以辩驳的话。
心脏始终在被撕扯着,到最后,他也没有给对方任何承诺,只说等他考虑清楚再给她答复。
这个答复,他思考了足足一个星期。
最后终于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时刻,按捺不住地给沈岁宁发了一条信息,问她:最近还习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