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处梦境发展到这个份上,就算很多似是而非的隐喻和暗示还没有将其背后的究竟浮出水面,可有一个梦境的核心问题却已经显而易见地,被宁准近乎作弊似的推到了他的面前。
除非黎渐川是傻子,否则不可能再看不明白。
“正常情况下,所有进入梦境的人,最不会担心的就是如何离开梦境。因为入睡即可入梦,而醒来自然就是梦碎。”
黎渐川的风声低沉:“从进入这个梦境开始,我也像所有入梦之人一样,从来没有去思考过该怎么离开梦境。可这里并不是普通梦境,我也并不是普通入梦,我很清楚这一点,进来的同时,又怎么可能完全不去思考离开的问题?”
“我认为自己一直保有足够的警戒心,但事实上,从我选择进入这个梦境时起,我就已经被‘蒙蔽’了。”
他将这个问题从一堆混乱的深奥隐秘里缓缓抽剥出来。
“这种‘蒙蔽’不是突兀的,混乱的,相反,它非常遵循逻辑,只是会将逻辑内的某一种可能性无限放大,并合理化。我进入梦境的目的就是寻找梦境领地埋藏的线索和秘密,于是这种‘蒙蔽’就抓住了这一点,放大并合理,让我只顾着追寻线索,追寻秘密,从而下意识忽略了离开梦境这个问题。”
“在我真正找到线索和秘密前,这个问题大约都会被这种‘蒙蔽’利用我自身的意识压抑潜藏起来。”
“我不会主动想要离开,在得到我想得到的事物之前,也不会主动去联络携带的精神细丝,因为我已经将它遗忘。”
“可事实上,如果我不找不到破解梦境并离开的方法,那我又将永远得不到我想要的事物。”
“我会一直苦陷在这个循环里,不断地追逐,又永远地无法得到。我猜测,随着这个古怪的、思维上的循环的加深,我身上的这种‘蒙蔽’也会越来越深,越来越难以察觉。”
“直至最后,我将彻底陷落在这处梦境领地,再也走不出去,再也想不起要走出去。”
黎渐川顿了顿,道:“要是这是其他人的梦境领地,对我没有半分偏爱的话,事情大概真可能会发展成最恶劣的情况。”
“虽然我进来前还有一些后手,能让自己从陷落里恢复意识,察觉到‘蒙蔽’的存在,比如催眠自己时留下的暗门和与精神细丝定下的定时沟通,但这些,在‘蒙蔽’尚浅和‘蒙蔽’极深时,发挥的效果也必然不同。”
“而且,利用后手离开,而没有找到这个梦境领地的‘阀门’,我想应该是白来一趟,拿不到什么线索。”
上帝宁准轻轻地眨动眼睛,露出一点与真实的宁准极为相似的促狭的笑:“开点小挂的感觉怎么样?”
黎渐川挑眉,一本正经地学宁博士的床上用语:“好爽,多来点?”
上帝宁准一怔,旋即丢弃了他的冷漠与神性,哈哈大笑起来。
他弯着眼睛,再不掩饰任何恋慕地望着黎渐川,道:“多了可没有了,这里可不完全归属于你的爱人。如果没有精神细丝,你甚至无法来到这个核心梦境,而只会想其他所有擅闯者一样,进入梦境领地的其它梦境,或被困在里面,或憾然离开。”
“但你能走到这里,能闯开‘蒙蔽’,能开这个‘小挂’,不是因为别的,恰恰就是因为你与你的爱人已预先埋下了后手。”
“你们的分头行动,你们的明确分工,促成了这一切。”
“没有因,怎么可能会有果呢?”
黎渐川对上帝宁准吐出的这些话并不意外。
上帝宁准继续道:“好了,那现在我想我可以正式询问你了,亲爱的,你认为这里的‘阀门’是什么,你又要怎样离开这里呢?”
黎渐川看着宁准这一抹不知被扭曲了多大程度的梦境意识,也笑了笑,道:“第一个问题很好回答,这个梦境都已经把答案摆在我脸上了。”
“梯子。”
他道:“我需要真正地摧毁这个梯子的存在,在任何意义上都将它打破,才能离开梦境,并拿到我想要的。”
“但就像你之前所说的,只要世界上存在有思想的生命,那生命间就必然存在这架梯子。”
“该怎么将它打破,摧毁,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按照简单的方法来处理的话,无非就是消除所有生命,或者消除所有生命的思想。当生命的思想或有思想的生命其中之一不存在时,梯子也就不存在了。”
上帝宁准笑道:“很好的办法,为什么不实行呢?”
黎渐川叹道:“这当然是很好的办法,只是我觉得不管是选择消除生命,还是消除生命的思想,都是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