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汐默了默,唇瓣微张,飘出来的音气宛如冬日凋零的落叶,轻而凄清:“我没有身份。”
一句落地,接着跟上第二句:
“我只是块木头。”
玄濯的背影似乎有些僵硬,屹立不动的双手隐隐颤栗。
祖伊冷道:“既然知道自己只是木头,又是哪来的胆量对孤动手?”
弦汐不偏不倚地与他对视:“我是木头,但我并不觉得自己比您卑贱。我一无所有,但还有手有脚,有一条命,可以做我想做的任何事。”
清清淡淡的声线好似溪水淙淙入耳,祖伊凝视着她平静无波的琥珀色瞳仁,怒颜渐敛,神情里多了些看不清的东西。
“……嗯,这话说得倒是不错。”他平静下来,从玄濯血流如瀑的掌中抽回剑,语气安然却莫辨:“那你有没有想过,孤随时能取走你这双手脚,甚或你的命?”
弦汐没马上回答。
玄濯警惕盯着祖伊,同时脚下后撤一步,偏过半边身子,没管手掌伤痛,一条染血的修长手臂向后揽住弦汐。
他的背影宽阔而稳健,胜似一面可以遮风挡雨、抑或阻挡其他任何伤害的高墙,弦汐几乎要看不见祖伊,所幸,她也没准备去看。
“我当然想过。”
她低低地说,字音和天上的云一同飘散,“可我要是还在意这些,也做不出今天的举动了。”
……
大抵是从她的话语里听出了什么,祖伊后来竟没有再计较。他收了剑和印玺,又提醒了一遍三天期限,随后带着一干皇子离开。
山野重归寂静,留在原地的两人一时间谁也没动。
玄濯默然片刻,收回尾巴,召水清洗干净手上身上的血迹,转身,勉强却依旧明朗地笑:“弦汐,你是不是又要回山洞住?……今天就算了吧,怪冷的,要不你先在我这儿将就一晚上……或者三晚上,然后再回去?”他眼里闪着星点请求的意味。
弦汐没回答。
几秒后,她挪动脚步,居然当真进了房子。
玄濯有些受宠若惊地望着她身影,半天才欣喜地跟上:“我现在给你做饭吃吧,白白折腾这么久,菜都要蔫了。”
“不用。”弦汐道,“我不想吃。”
“……行,今天不吃也行,但是明天可得吃了啊。”
弦汐没再言语,径自回了房间。
关门声比离去前轻了许多,甚至称得上是温和。
然而那四四方方的房门,仍旧像是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将屋内屋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玄濯在门口站了会,魂不守舍地走到厅堂,挑了把椅子坐下,低头不语。
日头一点点西斜,他双臂撑在楠木扶手上,长长墨发从背后消沉地垂落,肩胛于万籁俱寂的空气中嶙峋突起,恍如渺远山峦般寥落而孤清,萦绕着散不去的怅然。
独坐一下午,入夜,玄濯重新站起身,来到弦汐房间门口。那双从来明亮的金瞳半耷着,被夜色掩得有些暗沉。
默立许久,他抬起一只手,敲了敲房门,嗓音带着沉重和沙哑:“弦汐,你睡了吗?……我想和你说说话。”
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