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放心吧,是个妥当人,定了亲的。她是裴家家生子,上下都熟,心思也正,我想着带她在身边历练一两年,学些认字一类的,到时候若她愿意,正好在裴家做个管家娘子,以后等我料理上下,也轻便些。”明棠知道自家母亲是关心自己,怕有什么她关照不到的地方出了差错,便细细解释了,见她放下心,才换了话题,兴致勃勃问道,“阿琬的事现下是怎么个章程?”
距离上次通信也有好几天了,况且信上说得也不详细,明棠只知两位年轻人大约都持肯定态度,对细节却无法探知。事关自己亲爱小侄女的终身大事,明棠真恨不得现在立即进入信息社会,把明家所有人拉进同一个群,也好一天三顿在群里同母亲聊天,立即知道进度。
明夫人就知道她会好奇,因事情顺利,也很想与女儿分享,低声道:“因阿琬年岁还小,虞家那边又说不宜早婚,况且总要等阿让的回信不是?现下两边算是悄悄说定了,待阿让的信回来了,就开始慢慢走着礼。这一来一回的,两三年也就过去了,到那时候再择婚期。”
因这两人颇差了几岁,明夫人起了结亲的意思后,最担忧的就是那边要让快些成亲,现下在这最担忧的问题上达成了一致,后面走礼的这些琐事在明夫人看来也都是驾轻就熟。左右两边都不急,她就每日处理家事时顺手就料理了。
说着话,明棠刚说了清晨时裴夫人说了些有关虞夫人素日脾性的事,就听外面有人禀报,原是明琬自闺中赶了过来,走得急了,额间还有点点细汗。刚见过礼,就看向明棠,欢喜中带着歉意:“不知道小姑姑今天回家,竟没去迎接。”
“回趟家而已,哪里就要接了。待下回,我一定提前三日告知,好给你一个给姑姑摆排场的机会。记着,到时候把你房里最漂亮的几个侍女都带上。”
姑侄两个说笑两句,明琬就坐到了明棠身旁,有些不好意思道:“姑姑添妆也添得太多了些!”
往日里也并不是没收过明棠的礼物,事实上因两人年岁相差不多,明琬从小就跟明棠混在一处,如今房中不知多少东西是自明棠处得来的。只是这次还是被她的大手笔惊到,再一想眼下不年不节的,忽然得了东西是为着什么缘故,明琬总觉得脸上热热的。
但话一落地,她便自觉失言,连忙又要开口,已经被明棠止住话头:“这可错了,还不到添妆的时候呢,过上几年等你的好日子到了,你才知道姑姑要给你添什么呢。现在不过是我做姑姑的瞧着你到了打扮的年纪,给你些东西让你做了首饰家常戴戴罢了。你且等着,现下是你大姑姑不知道,等她什么时候知道了,怕也要给你送东西的,你难道也要到她跟前再推辞一遍?还有你下面两个妹妹,你若是推辞了,岂不是让她们也跟着少发一笔横财?到时候姐妹间拌嘴,可不要来找我和你大姑姑评理。”
明琬自知姑姑送东西向来是不会往回收的,见话已说到这份上,明棠连姑姑的身份都搬出来了,又提及三叔家里的两个妹妹,只好不再推辞,郑重谢了,陪在祖母和姑姑两人身边听二人说话,心里打定主意,往后要更把姑姑的事往心上放几分。
哥哥嫂子连带着几个侄子侄女都不在家,明棠知道母亲怕是有些寂寞,在家足足消磨了一天时间,从早陪着明夫人,走到哪跟到哪,午间甚至陪明夫人歇了个晌。直到暮色四合,明尚书下班回家,一家人用了晚饭才乘车归去。
毕竟是出了趟门,明棠进了家门,先去静华堂寻裴夫人说话,再次谢过裴夫人晨间说过的有关虞国公夫人性格的话,婆媳二人相视一笑,便不再说话。
一旁的裴泽早就等得急了,见明棠终于和祖母说完了话,迫不及待问道:“我听陆先生说,有一种宝马,流出来的汗像血一样红,所以被称为汗血宝马。阿泽的大猫也是宝马,等它出生了,会流汗血吗?”
明棠猝不及防被问到知识盲区,只记得怀着大猫的是匹叫做照夜的白马,它的父亲正是裴钺那匹乌黑的踏雪,沉思片刻,脑海中竟第一时间浮现出一匹黑白相间的非洲特产。
任思绪乱飞了会儿,明棠自己都要被脑中出现的斑马给逗笑了,此时此刻分外遗憾裴钺今日要在皇城值夜,不在府中,不然就可以直接问他了。
好在裴夫人年轻时也称得上弓马娴熟四字,听见裴泽的问题,细细答了,又陪着裴泽畅想了一番他的大猫以后会是什么模样,成功把话题带偏。
回到诚毅堂时夜色已深,明棠洗漱过,边擦头发边与折柳等人说闲话,听到她口中出现陈文耀这三个字时,还稍怔了下,方想起这是谁,不由多分了几分注意力过去,只听折柳轻蔑道:“那家子不知道怎么回事闹了起来,吴大小姐要发卖了雅姑娘,却好似刚知道她得了纳妾文书这事一般,事没办成,便日日派了人去雅姑娘住的院子里教她规矩,闹得四邻都知道了。”
知道明棠不喜欢身边人私自打听消息,折柳补充道:“我和闻荷不过是走到那附近,在个路边的茶馆里歇了会儿脚,就听了这一大篇子的话。”
明棠自没有责怪她们的意思,只有些许的疑惑:安安稳稳一年多都没什么事,甚至明棠偶尔出门赴宴,还能听到有对她态度不好的妇人含沙射影,拿陈文耀如今妻妾和谐来讽刺她不安分,怎么忽然就闹了起来,还这样人尽皆知?
然而这些疑惑也如蛛丝一般,轻而又轻,脆弱至极,转瞬就断了。不值得的人,不值得的事,当然不值得她耗费精力,连想一想都是浪费思绪。
“随他怎么闹吧。”明棠只轻轻一句,接过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今天都还见到什么有趣的事了,快说与我听听。”
两人也就默契按下不提,转而聊起今日其他的见闻。
三人正聊得兴起,明棠头发也渐干时,忽而有轻敲声响起,闻荷出门去看,回来时面上笑容却变得多少有些揶揄。她也不卖关子,将手中匣子递给明棠,笑道:“说是世子方才让人送回来的给少夫人您的东西。”
明棠动作立刻快了些,打开匣子,却见里面一块晶莹剔透的桃花冻,通体浅粉,烛光下又披上一层莹润的暖。印纽依石头天然的纹理而雕刻,似一朵天边被风卷起的流云。
再看印面,显然是按裴钺的字迹雕刻的,即便还未印到纸张上,也能从线条的走势看出笔锋,连带着明棠这个原本花一样的名字也有了几分杀气。
拇指不断摩挲着其上的线条,明棠止不住地笑起来,取出匣子中的信纸,见上面不过短短两句日常的问候,落款旁却郑重盖了个鲜红的印章。朱砂色让她的字显得比平常略带几分妩媚,与一旁裴钺的字迹又可说是十足相称,又可说是并不搭配,有种怪异的融洽感,让人无法将目光移开。
管它风格配不配呢,如今放在一起,就只有天生一对可堪形容。
脑中仿佛浮现出裴钺急于向她展示自己刻章的成果,对着信纸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写了几句寻常话,却特特用心盖了章使人送来的模样,明棠再一次被逗笑,有些坐不住了,起身道:“折柳去取些水来,我要写几个字。”
第92章
明棠少有这样夜里还要动用笔墨的时候,闻荷连忙起身,擎着灯先行一步,将厅堂至书房一路上的烛火点燃,又收拾了信纸出来,与取了水正在磨墨的闻荷对视一眼,都有些忍笑的模样。
见明棠散着发,踱步过来,闻荷努了努嘴,意思很明显:诚邀折柳细细品鉴自家小姐这难得的“勤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