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汝能迅速把消息传回靖安司,李泌对张小敬道:“平康里在万年县界,那是你原来的辖区。旧地重游,办起事来应该轻车熟路。”
“轻车熟路嘛……”张小敬呵呵笑了一声,周围官吏们都露出心照不宣的微笑。檀棋厌恶地看了他一眼,觉得天底下男人都是一个德行,看到平康里的那些女人就迈不开腿。相比之下,公子洁身自好,可比他们强太多了。
张小敬叫上姚汝能,转身欲走。李泌忽然又把他叫住:“嗯……之前的事,希望你不要心存芥蒂。如今贺监已放权,我的承诺依然不变。”对他来说,这算是委婉的道歉。
“现在我可没有接受道歉的时间。”
张小敬简短地回了一句,匆匆离去。
李泌望着张小敬的背影,大为感慨。这个人行事大胆,心思却很缜密,接手调查时明明所有的线索都断掉了,竟被他无中生有,硬生生劈出一条路来。更可怕的是,祆教的抗议本是一场大祸,结果却被他信手一翻,一石三鸟,既平息了萨宝怒火,又获得了新的线索,还堵住了贺知章的嘴。
十年西域兵,九年长安帅,果然名不虚传。
李泌内心忽然涌现出微妙的不安感。这样的一个人,真的心甘情愿为自己所用吗?阖城性命这么一个大义名分,真的能束缚住他吗?
李泌自度,如果他与张小敬异地而处,对刚才的事情一定心怀怨懑。辛辛苦苦奔走效力,居然还要被人猜疑和羞辱,谁还会尽心办事?一想到他始终挂在嘴角的那抹淡淡嘲讽,李泌便有些头疼,这种失去控制的感觉可真不好。
看来贺监所说,也不无道理,对这个人,是要提前留份心思才对。姚汝能毕竟太稚嫩,而崔器又太粗疏,这两个人未必应付得了。
不过在那之前,还有另外一件更棘手的事情,急需解决。
李泌想到这里,不觉有几分疲惫涌上心头。他把拂尘往胳膊上一搭,高声道:
“檀棋,跟我来!”
李泌叫了一声,带着她来到殿后退室里去,特地关上房门。确认四周无人之后,李泌道:“我要离开一下。”
“咦?您去哪儿?去多久?”
檀棋有点迷惑,情况已是十万火急,这个时候离开?李泌抬手捏了捏鼻梁:“贺监离任,许多事情得重新布局,我必须得去跟宫里那位交代一下,大约半个时辰就回来。你对外就说我在退室休息,不许任何人进来。”
檀棋想到那一封蹊跷的讯报,不由得脱口而出:“贺监……原来是公子你……”她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公子做事,一定有他的道理,何必点破?
李泌却没有动怒,反而长叹一口气:“此事我并不后悔,只是贺监位高名重,牵扯太多,我必须跟那一位坦承前因后果,以免他被动。”
“可……公子若不说,谁会知道?”
李泌摇摇头,嗓音变得深沉:“我李泌绝不会对他说谎。”
张小敬纵马一路疾驰,直奔平康坊而去,中途姚汝能也匆匆赶上来。
一直到这会儿,姚汝能才有机会跟张小敬讲。他抵达远来商栈后,还没进门,就听见旁边马厩里一阵嘶鸣,紧接着就有十几匹健马蜂拥而出。他躲闪不及,被打头的一匹撞翻在地,磕伤了额头。等他爬起来亮出身份,商栈里的伙计说他是假冒的,一来二去就打起来了,他不得不燃烟求援。
张小敬问道:“马厩在商栈什么位置?”
姚汝能道:“这家商栈不做零卖,所以没有铺面。马厩就在店右侧,有一条斜马道与店内相连。”
“马厩的门当时是开着还是关着?”
姚汝能回忆了一下:“应该是虚掩着,我记得上面有铜锁,但只是挂在闩上。”
“我记得我看到两道烟,一黑一黄,黑烟哪儿来的?何时燃起?”
姚汝能道:“惊马冲过来之后,才起的黑烟。火头我没看到,但应该是从马厩后头燃起来的,许是马匹踢翻了火盆吧?”
张小敬听了呵呵一笑,马厩里堆着草料,怎么会在附近放火盆?远来商栈惯做牲畜买卖,不可能有这种疏忽。他欲言又止,末了还是摇摇头,嘟囔了一句:“算了,这种事,还是让李司丞去头疼吧。”姚汝能心中好奇,可也不好去追问。
平康坊在万年县内。他们从光德坊出发,得向东一口气跑过五个路口,前后花了将近两刻时间,才抵达那个京城最繁盛的销魂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