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我觉得是这样,大家心里还是有点数罢。”刘昂拍了拍身上的褶皱,轻轻叹了一口气,“没有哪个神仙能庇护人一辈子的。”
如今真到了这一日,刘昂心里倒没什么难舍,反而颇自得于自己的洞悉。
君侯还是很靠谱的,原以为他会直接撂挑子,没想到还有北伐突厥的计划。刘昂心道,当年确实没有跟错人。
萧不言平静地看了他一眼:“既你心中早有成算,那我离开这段时日,军中事务都交由你主持。”
原本还哭丧着脸的周武和田柒闻言“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这下这懒鬼可没机会不务正业了。
……
因百官顶多在徐州休整一日,是以萧景妍并没有大张旗鼓的接驾,只是备足了酒菜、热水和住所。
趁着萧景妍去述职的功夫,萧景姝去见了韦蕴。
她年过四旬,历经波折,可仍不显老态,容貌一如往昔。但见到她时第一眼注意到的却不是她的容色,而是她堪破万事的淡然气度。
萧景姝停在她身前几步,哽咽着唤:“……阿娘。”
她们彼此心中都生出情怯之感,知道母女之情从未断,知道都为彼此付出过,可独独不知该怎么相处。
沉默片刻后,韦蕴对着萧景姝张开了双臂。
萧景姝眼前一片模糊,扑进了她的怀抱。
她的力道着实不算小,撞得常年茹素身子不算好的韦蕴后退了几步,不过最终还是稳住了。韦蕴听着女儿在自己怀里嚎啕大哭,却并没有一同落泪,只温和地拍打着她的后背,心中生起浅淡的满足。
待萧景姝哭够了后,韦蕴捧起她的脸,细细擦掉了她眼角的泪痕。她没有问及什么身份、婚约,只对萧景姝道:“你这一年来,过得是比被关在琅琊别院里好的,是罢?”
萧景姝露出一个含泪的笑:“是。虽然也遇上了一些麻烦,可总算体会到真正活着的感觉了。”
韦蕴喃喃道:“那便好。”
她犹豫了一瞬,小心翼翼地问:“日后,你会比如今过得更好罢?”
“会的!”萧景姝斩钉截铁道,“我要去很多地方,见很多没见过的人,做许多没做过的事!”
她满怀希冀地看着韦蕴:“阿娘,你……”
你要和我一起么?
韦蕴微微一笑:“娘的心已经老了。”
她这一生,拥有过爱,遭过背叛,被世间最出众的诗人赞颂过,被百官百姓辱骂唾弃过,享过世间最顶尖的荣华富贵,也靠吃草皮苔藓和泥水活过。
这世间对她而言,已经没有什么值得赏玩的了。
“再往西行一段时日,便可到东都洛阳。”韦蕴道,“昔年我曾见过洛阳元妙观的观主,与她脾性颇合得来。若她还在,娘便打算在那里做个女冠修行。若她不在了,待到战事了结,娘便回故土出家。”
她正了正萧景姝发髻上散乱的珠钗:“你隔三差五来一封信,让娘知道你过得不错,就够了。”
她们注定做不成寻常的母女,可最终都会走上自己想走的路,这便很好,这便够了。
无需日日不相离,只需知晓这世上有那么一个惦念着自己的人,正顺心如意地活着,心中便盈满欢喜。
萧景姝见完韦蕴后,只觉心中一块大石落下,整个人都浸在一股暖意中,待走不动路才后知后觉面前堵了几个人。
为首的女子鹤发童颜,正是当初蜀州福寿堂里和萧景姝探讨过医术、同时兼任太女卫“鹊”部首座的高大夫,高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