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在这样院子里,被这样的阳光照着,苏亦很喜欢,太阳的暖流融化进血管、流遍全身,给他孱弱到快死的身体带来一丝也?是生机勃勃的错觉。
这具生病的躯壳禁不住风吹、禁不住日晒,比温室里最?娇贵的玫瑰花还要难伺候,苏亦时常隔着病房厚厚的玻璃窗,羡慕窗外一切蛮横生长?的生物,能在风吹雨淋里抽枝拔芽。
而他的心脏在无?微不至的照料和精心的医治下,一天更比一天衰竭,当年同被领养的弟弟妹妹都已相继去世,他是苟得最?久的一个,撑到如今十九岁,如果再不进行心脏移植,也?没有多?少日子可活。
即使进行心脏移植,也?有很高的风险,他的身体素质能撑得住剖开?胸膛、手术换心吗?
苏亦对自己没有信心,虽然那颗心脏是适配的,但在实际移植过程中,谁也?不能保证会不会出现什?么反应。
或许,今天就是他最?后一次看到阳光,也?是他最?后一次和白夜说?话。
有些话现在不说?出来,以后很可能就再也?没有说?的机会。
即将面对生死手术的苏亦格外沉默,他在酝酿从何说?起?。
白夜对这样的安静很习惯,苏亦平常本就不多?话,现在也?没体力说?太多?话,大多?数时候都是白夜自己不停地说?啊说?,分享着有趣无?趣的各种事,而苏亦安静地聆听着。
他以为今天也?会这样。
“对了,给你看样东西?。”
推着轮椅的白夜伸出一只手,苏亦看见空空的手掌伸到自己面前,五指张开?晃了晃,突然变魔术一样变出一张证件:
“看!我考了个驾照。”
大大的DRIVERLISE下是一只大头白夜,呆呆地框在天蓝色的背景里。
“你怎么…”苏亦有点惊讶,“突然想?起?考驾照?”
“嗯,我买了辆车,你看——”
白夜把手机举到苏亦面前,苏亦看到屏幕上跳出照片,一辆黑色的悍马,停在他们公寓配套的地下停车库里。
霸气的悍马越野车有一种说?走就能走到地平线的气魄。
白夜:“有车就方便很多?了,不然想?去什?么地方还要租车,上次我们一块儿打车那什?么uber还挺难叫,等半天没一辆来接。对了,你上次不是说?你想?去看海边的蓝精灵吗?等你手术恢复好了我开?车带你去……”
“是荧光藻。”苏亦纠正他,“海水富营养化后的一种赤潮现象。”
“…”白夜沉默了一会,忽然笑了两声?,“好吧好吧那就去看赤潮现象,据说?那个海滩还可以看到归巢的小?企鹅,后面还有个山,叫什?么圣吉尼山,九月好像可以观测火流星,那时候你应该已经出院了吧?
“不知道这里九月会不会下雪,不会下雪也?没事,滑雪场应该开?着,你的心脏好起?来就可以带你去玩很多?项目,你之前不是说?很想?去滑雪的吗?圣吉尼山有个很大的滑雪坡……”
那音调上扬着,声?音俊朗,脸上洋溢着青春的气息,苏亦静静地听白夜在阳光下眉飞色舞地描述他们共同的未来:要带他去好多?好多?地方、去做好多?好多?以前他心脏病不能做的事情。
他说?的太高兴了,苏亦不忍心打断他,等白夜说?完圣吉尼的雪坡、阿德里的淘金镇、康林奈尔的粉色湖泊,几乎把开?车能到达的所有打卡景点全说?了个遍,苏亦才轻声?开?口道:
“白夜。
“嗯?”
“你知道的吧,心脏手术只有40%的成功率。”
一瞬间,白夜的笑容僵在脸上。
苏亦:“有可能…今天就是我们最?后一面了。”
“不许说?这种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