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庆瘫软在屋角,忽然捂住了面孔,放声痛哭起来。
也许是七年生不如死的番邦生活,也许是无时无刻不折磨着他的强烈愧疚,戚玉霜听着他迟来的哭声,眼睛中没有丝毫的怜悯。
卢辞、杨陵先后迈出,在走出屋门的最后一瞬,戚玉霜顿住脚步,忽然回过头,向高庆问道:
“那你知道,汪合的夫人绿云,究竟是什么人吗?”
“她?”
高庆一愣,用沙哑无力的嗓子小声解释道,“她是娄邪单于第十九位公主,似乎是一位身份极为卑微的夫人所出。十几岁就被娄邪单于指给了汪合为妻。”
“我从未见过她,也没见过那位夫人。”
戚玉霜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大步跨出了屋门,消失在了清晨带着雾气的霞光之中。
“传我将令,三军整装,明日拔营,渡过北辽河!”
……
今年京城的冬天,似乎显得无比漫长。自从入冬之后,接连下了几场雪,每一场都淅淅沥沥,由大到小,又由小转大,似乎下也下不完一样,从白天拖到夜里,一连几日才能止住。
周显静静坐在窗边,听着太傅鲁恕之的教诲,眼睛却不经意地停留在窗外的一片皑皑白雪之上。
鲁恕之看到周显似乎在走神,也没有生气。
周显一向是个温文尔雅、尊师重道的好学生,除了小时候被戚家那位带着干过几次离经叛道的事,本质上还是个大雅君子,于是鲁恕之也没有当即呵斥,而是咳了一声,布满皱纹的脸堆起一个和蔼的笑容,温和地问道:
“殿下今日时常观窗外之雪,所思何事啊?”
周显垂下眼睫,沉默了片刻,道:“孤见窗外大雪不停,故而心中担忧。”
鲁恕之苍老的眼睛中露出一丝惊讶的神色:“殿下因为何事而担忧?”
周显微微抬起头,看向窗外北方的方向,轻声叹息道:
“不知北疆塞上是否也大雪连绵,这等大雪,北疆百姓与三军,恐怕都要苦于严寒了。”
听到周显的话,鲁恕之恍然大悟,脸上浮现出一丝赞许的神态,微笑道:“殿下此次从北疆归来,对民生之事的体悟也更深了一层,此诚足称赞。”
“只是……”说到这里,鲁恕之的话锋轻微地一转,声音也变得低沉,“殿下亲随圣上出征北疆,而大殿下留朝监国。殿下如今年岁也大了,不出几年也将及冠,圣上这一番安排,殿下也不可不深思啊……”
周显道:“孤知道。”
他的表情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仿佛对高贵妃与大皇子周昂没有太多的情绪,镇北关外追杀之事,周显并没有向任何人提起,似乎就像是一件不经意的小事,含糊地滑了过去,没有留下半点涟漪。
天色将晚,雪还星星点点地从天空中飘洒而下,卷起白色的凉意,透过重重的狐裘,直沁人的肌骨。
两位太监在前点着琉璃灯引路,灯芯在风雪之中飘摇不定,照得前方道路似乎也有些忽明忽暗。
周显踩着未来得及清扫干净的积雪,一路回到了东宫之中。刚进门,王宝福就忽然神神秘秘地凑了过来,小声说道:
“殿下,北疆有人送东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