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别叮嘱
“说起这位王太监呀,他可和咱们这些从小入宫的内侍不一样,他原先和你一样,也是个读书人呢!”刘老太监对着王永祥讲了起来:“虽然你年纪大了点,但你脑子机灵,做事嘛,也懂得看人眼色。何况俗话说得好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看你小子的命硬得很,宫里边可不比市舶司,想害你的人到处都是……不过话又说回来,陪太子读书这活儿,要是干得好,往后,那可是前途无量呐!”
“儿子我知道啦!”王永祥跪在地上,一个劲儿的磕头,自从他在金鸡岭的荒野里醒过来并发现自己已经被愤怒的黎人们处以当地私刑之后,他确实经历了身体和心灵的双重打击,但痛定思痛,他并没有把自己的遭遇归咎于他一路来坐下的那些坏事,而是转念想道,如今是明朝,太监是一份很有前途的职业呀!
正逢那时陈择梁将布匹生产基地搬到了金鸡岭,刘太监有些不放心,亲自去金鸡岭查看织布的状况,以确保往后市舶司的白布供应,阴错阳差的就和正欲逃出琼州,开辟新的职业道路的王祯碰上了,两人一拍即合,刘太监收留了王祯,并且替他调养好伤口,让他实现了成为一名太监的光荣梦想,王祯也死心塌地的跟着刘太监,开始为他办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比如和琼州其他布商联手,在市舶司的保护之下,牵线搭桥,和倭人还有各个番邦私下里做起了生意。
“唉……”刘老太监看着自己经营了十数年的市舶司,不觉发出了一声叹息:“永祥呐,咱们两个这次,到底是栽到谁手里了呢?他区区一个徐鉴,怎么一上琼州岛,就折腾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咱家真是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呀!现在,你那牙牌还在艾广手里头,要不是他三番两次当众给我颜色看,我这位子,还不想这么快让出来呢!”老太监眼看最后一箱金银珠宝也搬上了马车,有点意犹未尽抚摸着自己没有胡须的两颊:“不过嘛,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爹我能全身而退,已经很满足了,只是你呀,你还年轻,往后遇到徐鉴、艾广他们,你可要小心呐!”
“哼!徐鉴哪有那么大的本事!”王永祥咬牙切齿的道:“肯定是他,那个姓张的小子,当时,我听他带着人来抓我了!爹您说得对,如果有机会,我一定先把这小子解决了!”
“嗯嗯……”刘太监是上了岁数的人,他起了个大早,现在已是昏昏欲睡,他一边在另一个小太监的搀扶下挪进了马车车厢,一面点着头,打着哈欠道:“记住,‘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对那些有心害你的人,千万别手软呀……”
……
“呵呵,宝儿,你考得怎么样呀?我听说道试不比府试,提学可不像周知府一样认识你,更不会因为看你面熟就给你个案首,对了,这么早,你不会没答完就出来了吧?”张皓文和丘洵一起出了考场,却迎面对上了张皓方那讨厌的面孔。
“你个混账小子,再胡扯八道,看我不揍死你!我带你来是让你见见世面,跟你哥,跟宝儿好好学学,不是让你上这儿来说风凉话的,你要是不听话呀,我就马上把你送回天赐村去!”张传华感受到了一旁张传荣的不悦,马上挥起拳头在张皓方的脑袋上比划着。
“哎呀哎呀爹,我这不是跟宝儿开个玩笑嘛,宝儿还没生气呢,你嚷嚷啥?!”张皓方把头一缩,躲到一旁去了。张皓文脸上的笑容也渐渐褪去,倒不是他真的有多么生气,而是他早就发现,面对张皓方这样的人,不能有任何忍让和退避,否则会让他更加得寸进尺。
“皓方,你这两天也不用读书,也不用考试,天天出门,想必也去了镇上的不少地方了吧?我们平时都很少出去,你去哪儿了,跟我和丘兄说说呗。”张皓文不知道张皓方平日都在干嘛,但他知道张皓方这样的性子,肯定不会
在家里老实呆着。果然,他这么一说,张传华就警惕起来。他自打来了府城镇,都在忙活着张皓言考试的事儿,把这个爱惹祸的二儿子忘在了脑后,联想到自己上一次被骗进赌坊的经历,他顿时瞪起眼睛,怀疑的看着张皓方。
“还有,上次皓方在你随身的包袱里翻来翻去呢,二叔,你是不是回去好好查查,看看皓方有没有错拿了什么东西呀……”张皓文趁热打铁加了一句,然后拉了拉丘洵的衣袖:“爹,我和丘兄饿了,咱们先吃点东西去吧!”
“好!”张传荣刚从金鸡岭回来,他们继续改善着橡胶的性能,又在张皓文的指点下生产出了雨衣、雨靴等等不少令人称奇的东西,各种橡胶底的鞋子也越卖越好,几乎成为岛上不论贫富人家的必备品。恒昌布店的旁边干脆开了一家恒昌鞋行,由张传荣亲自打理,生意蒸蒸日上。
一想自己和宝儿花费了这么多的心血,张皓方却在家里好吃懒做,还有脸这么对宝儿说话,张传荣顿时感觉自己身为张家老大的威严也受到了挑战,他拉住张皓文的手,回头严厉的看了一眼张传华,道:“老二,你可别只是说说,皓方要是在府城不学好,我看啊,你就早点把他送回去得了。还有,金鸡岭那边也需要人书,我可以在那里给他安排个位置,让他也跟着历练历练,他四叔身体那么弱,还整天和黎人们一块干活,改善咱们的鞋和那什么雨衣呢,皓方可不能小小年纪就养成这么不劳而获的性子。”
“哎呀大哥,你说的是!皓方……皓方你上哪儿去了?!”张传华回头一瞧,张皓方早已不见了踪影,气得他七窍生烟,跺着脚四处找人去了。
张皓文留下张吉等着张传云和张皓言,自己带着张祥,和张传荣、丘洵,叫上替他们作保的邢恕,一起去酒楼大吃了一顿。
“邢兄,皓文他可真是命好,你知道《易》考的什么题目——”丘洵还没等邢恕猜呢,忍不住说了出来:“‘积善之家,必有余庆’!这一句可是唐老先生亲自看着他做过几次文章的,所以面试的时候,提学大人一看就从头圈到尾,还跟我说呢:‘可惜呀可惜,本来看你的文章已经是极其难得的通达大气,但和这位一比,文法虽然精湛,气势上到底有些不足呀!’唉!看来我的道试案首就这么输给皓文啦!”
“既然你们都已经面见了提学大人,那……那……”张传荣虽然没进过科场,但张传云早已对他讲过一遍,道试和县试、府试一样,早早交卷的很有可能会被提学当场取中。张传荣心想张皓文和丘洵也真沉得住气,怎么到现在还不赶紧把结果说出来告诉大家呢!
殊不知,在张皓文他们心中,道试的名次可能还有些悬念,但结果却没什么可猜测的,张皓文笑着对张传荣微微点头,道:“爹,您难道对我和丘兄就这么没信心吗?我们两个是最早交卷的,学道大人说了,准许我们两人进学!”
“哎呀真的!你可是我们老张家头一个秀才呀!宝儿!爹真的是太高兴了!”张传荣所言非虚,他虽然一直觉得张皓文与众不同,但秀才这样的殊荣对于他来说还是十分遥远,张皓文真的这么小就能考中秀才吗?他隐隐觉得这需要奇迹的发生,虽然张皓文本身就算的上是一个奇迹,但是……但是有时他还是觉得这一切太难以相信了!
面对着欣喜若狂的张传荣,张皓文赶紧开口安抚:“好了爹,这只是提学大人口头答应,到底名次如何,还要等红案发出来才知道嘛。还有丘兄……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咱们不过是早早交了卷子而已,后面还有那么多的考生,焉知不会有人更胜一筹呢!”
“五老爷和皓言少爷接回来了!”张吉一掀帘子,满脸疲惫的张传云和张皓言一前一后走了进来。相比于丘洵和张皓文的意气风发,他
们的神情中更多的是忐忑不安——张传云已经二十五了,现在还和张传翠跟张老爷子还有吴氏住在一起,这次若是再考不过,他并不打算再考下去,而是想在家里的布店鞋店谋个差事,娶一房媳妇,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不再靠爹娘养活了。
这次他做的文章,虽然比上次好些,但到底能不能让提学大人朱笔一圈,把他圈成秀才?他心里并非那么有底气,再看看张皓言,前后的衣襟已经被汗浸湿了。张皓言一向觉得自己的资质不如张皓文,甚至还不如张传云,都是靠着一股埋头苦干的劲儿才过了县试、府试,这次道试要是能过最好,要是不能过,他就踏下心来再学三年,到时候他才十八,他打算再试一次!皓方整天游手好闲的,他可得给二房争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