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青花叹了口气:“是呀!是我帮着找的人家,夫妻俩特别喜欢蛋蛋,照顾得也好,可是蛋蛋自从到了新家就不认人了,谁也不认!”
青花把手放在蛋蛋的脸蛋上:“在新家里待了几天,这小家伙就哭了几天,只要醒着就没完没了地哭,饭也吃不进多少,弄得那夫妻俩实在害怕了,怕把孩子养死在自己手上,就托我又给送回来了!”
“送回来了?”秀秀看着蛋蛋,孩子的消瘦让她心疼,她酸着鼻子问:“还会再送回去吗?”
青花说:“先看看吧,等建成回来问问他的意思!我也是擦黑刚到,还没见到他人影呢,不知道忙什么去了,现在还没回来!”
她转头指了指边桌上的空碗:“不过蛋蛋一回来,就能吃下放了,我给弄的米汤,连带烂米粒,吃了一大碗!这孩子认人还认家,俗话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这肯定是个有情义的好孩子!”
说着转回头,便见蛋蛋趴在秀秀的肩头,眼睛已经眯成了一条缝:“呀,到你怀里就知道困了!这眼都睁不开了!”
蛋蛋的小手紧紧握着秀秀的辫子,眼睛很快就闭上了,秀秀鼻头很酸,她尴尬地对张青花笑了笑,便围着屋子轻轻踱步,拍哄起了孩子。
昏暗的烛光中,张青花侧着头看着秀秀温柔的样子,忍不住微扬着嘴角,眼神里都是温柔慈爱的微光。
蛋蛋睡着了,口水留在秀秀肩膀上,他
呼呼喘息的声音让秀秀的心都沉了,她将脸贴在孩子身上,似乎孩子的温热能让她感受到自己还是活的。
她怀抱着蛋蛋,就像怀抱着十八年前被遗弃的自己一样,心中无限悲伤,无限怜惜,无限茫然。
直到她转过身看到张青花温和的脸庞,才猛然觉察自己反客为主的不妥。
张青花是张建成的姐姐,理应是这个房子的另一个主人,而她冯秀秀,只不过是个卑鄙的借宿者,又凭什么再抱着蛋蛋,留在这里呢!
她现在已经是个没有家的人了啊!
秀秀缓缓地将蛋蛋放在炕上,蛋蛋紧紧抓着她的辫子不放,她轻轻抚摸着蛋蛋的小拳头,直到孩子轻轻松了手为止。
秀秀起身说:“青花姐,蛋蛋睡着了,你也休息吧!我先走了!”说罢便有些仓皇地转身要走。
张青花拉着她的手腕说:“秀秀,坐会儿吧,姐跟你说说话!”
“不了!我……”秀秀本想说不会再来了,可张青花温柔的目光里没有半点嫌弃和鄙夷,这让她很难说出置气的话。
床上的蛋蛋喃喃着翻了个身,秀秀心下一沉,便转口说:“青花姐,我明早再来!”
张青花是个通透的人,看出秀秀的窘迫,便松了手说:“好!你明天一定要来啊!我可弄不了这个小人儿!”
秀秀出了门,又像游魂似地走着,胡同暗黑,野狗喧吠,秀秀觉得像是置身地狱一般,前世去世时满心怨恨,忘
记了恐惧,可现下她有点恐惧了。
这种恐惧不似被陈六侮辱时那般愤恨不甘,而是一种生无来处死无归宿的恐惧,在这恐惧的夹持下,秀秀没有地方可去,冥冥中又转回了冯家。
冯家大门大敞,院子里面静悄悄,屋里连蜡烛也没点,秀秀的脚步迟疑了,进了这个院,就要赡养冯父,照顾弟弟妹妹,她不甘心,不愿意!
她不想回去,便转身又朝胡同深处走,她想着人生太艰难了,人世间太心累了,要不然就这么散去算了。
正茫然间,她听到前面有急促的脚步声,夜黑人静,被陈六劫持的恐惧感又来了,她紧张地转身朝回家走,那是她无可奈何的唯一归处,她真的要崩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