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无目的的转了几圈,差不多把这个宅子摸清楚。王姝也没了逛的兴致:“回吧。”
两人刚走,小佛堂的门吱呀一声从里头打开。
莫遂伸头往外头瞧了一眼,扭头看着正盘腿坐在窗边与穆先生手谈的主子爷。明媚的光从窗外照进来,映照着他半张脸。郁郁葱葱的草木遮住了阳光,绿色的阴翳透过竹篾帘子的缝隙漏进来。流淌到公子的白色僧袍上,更显他面白如玉,唇如朱染。
棋笥哗啦啦的一阵轻响,修长的手指捻着一颗白子啪嗒落下,对面满头华发的老先生面色一变。盯着棋盘许久,颓唐似的叹了一口气:“殿下棋艺高超,老朽拜服。”
年轻男子眉目微动,面上染了丝笑意。
“方才外头是谁?听着说话倒有几分促狭。”穆先生一面回味着手谈的滋味一面调笑,手慢慢地捋着胡须道,“殿下今日也不去瞧一眼昨日入府的几位如夫人?”
这话问出,无人应答。僧袍公子一双眼睛影在袅袅青烟中,室内很安静。
顿了顿,穆甾易忍不住老生常谈:“殿下便是有所顾忌,也不能投鼠忌器。子嗣乃根本大事,耽误不得。”老先生于萧衍行亦师亦友,相交多年,说话自是不必忌讳。但即便如此,这个话说出口,还是有些说教的意思。几乎他话一出口,一旁的莫遂心口就是一跳。
莫遂悄摸地抬眼觊着主子的神色,这也是他方才故意开门的原因。
说来,萧衍行的膝下空虚,已经成了下属们最挂心的问题。这几年,关于萧衍行有龙阳之癖,子嗣艰难的传言越穿越真。便是一开始知晓内情的,如今都免不了忧心起来。
盖因殿下十六便与正妃成婚,后宅从不缺美人儿。如今眨眼四年过去,他竟从未踏入过后宅半步。不仅人不去,还不准女子越界去前院打搅他。身边贴身伺候的,不是少年郎便是面皮松垮的老妪,从未见他与哪个年轻女子亲近过。
若说凉州府邸的那些都是宫里安排的人,伺候着不放心。可这回进府的是袁嬷嬷亲自一家一家亲自去探,从本地选上来的人。
僧袍的公子眉目不动,神情也变得淡淡。
他本就生得一副玉质金相,贵重非常。寻常对人温和以待时,自然叫人如沐春风。可一旦眉目间笑意收敛,方能看出冷清疏离来。
端起手边一杯茶浅浅地呷了一口,窗台上三足鸱吻捧珠香炉正袅袅的升着青烟。
室内静了片刻,气氛变得不再融洽。
僧袍公子抬抬手,莫遂小心翼翼地过来收了棋盘。穆甾易见状,知今日竟然自己是妄言了。主子爷再是礼贤下士,宽宏大量。自己这话到底是僭越了。于是起身行了一礼告罪。
萧衍行沉默了许久,挥挥手。
穆甾易面色一松,轻声告退了。
莫遂看着神情冷漠的主子爷,几番欲言又止,到底没敢说话。主子爷通常不会动怒,一旦动怒便十分骇人。一双眼睛仿佛能将人刺穿,眼神目目似刀。
他绕着屋子走动了几圈,心里急得跟猫爪似的难受。
其实旁人不知,跟在萧衍行身边多年的莫遂是清楚的。自家主子爷之所以这般厌恶女子,还是京都那金銮殿上的人做了孽。若非那桩事儿,府上的小主子早就能落地跑了。可这事儿发生也七八年了,主子爷如今看起来也与寻常男子不无两样,怎地还是迈不过心里那道坎儿?
“爷,”忍了许久,莫遂还是没忍住,“穆先生也是好意……爷若是能有个小主子在膝下,下面人心里也能安心些。穆先生……”
“禁言。”
莫遂扑通一声跪下去。
这些道理,他又如何不知?只是做起来没那么容易罢了。僧袍公子嘴抿成一条线,面上仿佛敷了一层冰。莫遂已经吓得脸都白了。脑袋耷拉着,大气不敢出。
许久,才听到上头一声吐气声,莫遂才敢悄咪咪地抬起头。
“方才外头说话的是谁?”
莫遂心里一跳,眼睛亮起来:“属下瞧着,人是往清辉苑的方向去的。清辉苑住着两位小君呢,方才那位穿得素净,约莫是县令府上那位。属下这就去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