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来这种场合的刘汲微微蹙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而周围相公们也只能在那句‘杨沂中该斩’之后徒劳闷气。
且说,官家想通过发军饷来握军权,宰相们自然不好说话,然而昨日这不是刚给行在官员们补发了俸禄,行了赏赐吗?那今日一早这官家便匆匆越过一切,直接去亲自操刀发放军饷,是嫌弃宰辅们没有一视同仁,还是想告诉军士们只有他赵官家记得城外的大军?
自己卖好不要紧,但不要踩着别人卖好行不行?
“诸位相公。”蓝珪稍作犹疑,还是出声做出了说明。“官家走前曾在御案上使小林学士留下几个条陈,要诸位早做决断,待他回来,还要听诸位御前议政……在下不敢擅动,还请吕相自取。”
一众宰辅无奈,只能压下邪火去看那些条陈,然而,吕好问当先拿起案上第一个纸条,翻过来一看,便觉得头大如斗起来……原来,这第一个纸条上便是‘土断’二字!
其余宰辅上前,也都倒抽了一口冷气,却也各自无话可说。
要知道,土断一词,乃是南朝宋时刘裕的一个政略,主要是指在当时北人南渡背景下的南朝统治区内进行户口重组。而眼下,京西刚遭战乱,流民诸多,非只如此,放在整个靖康以来的大局来看,以淮河秦岭为界,北人南逃的也极多,且短期内,大宋也确实没有收复失地的能力。
那么此时,将南逃北人进行就地安置、编入户口的‘土断’,就显得极为紧要和迫切了。
只不过,话虽如此,这件事情却实在是太过繁杂,几乎牵扯到方方面面,千头万绪之下,来个鬼的‘早做决断’啊?
但偏偏还不可能放下此事不管。
吕好问带着一种复杂的心情将手中这千斤重般的‘土断’纸条交给身后许景衡,复又拿起了第二个纸条,然后又是一阵头大,原来上面写的是‘范琼’二字。
范琼,范琼,这两个字行在实在是太熟悉了,从赵官家登基开始,行在便一直在讨论此人,从南京(后世商丘)议到亳州,从亳州议论到顺昌府(颍州,后世阜阳),又从顺昌府议论到八公山,最后来到南阳,却是再不能拖延了!
不过,好在跟以往总是争论要不要处置此人不同,这一次,大家倒是早有统一认识,那就是一定要杀了他,取襄阳为后手……否则不说东南、荆襄如何有效沟通,只说万一金人南侵,南阳危急之时,官家连个退路都无,那该如何是好?
而赵官家此时留下此人名字,也肯定不是要宰辅们再商议如何处置此人,结合着之前赵官家在方城山下所言,很显然是要大家商议一点辅助性的对策,协助赵官家南下襄阳,铲平此獠。
唯独军国大事,由不得诸位宰执们严肃以对。
吕好问将这个字条交给了身后的枢密副使汪伯彦,然后继续去翻第三个字条,复又看到了孙默二字,却是早已经麻木,直接将这个字条交给了身后的刘汲。
且说,孙默是之前死在金人刀下的京西南路颍昌府守臣,他的事情跟行在无关,却是京西本地官场的一个重要悬案、疑案、公案。
事情是这样的,金人南侵前,颍昌府通判缺额,当时刘汲便发文书,以一个正在丁忧的唤做裴祖德的人权通判颍昌府事。等到金人南下,作为知府的孙默便赶紧收拢兵马,让裴祖德主持着退到颍昌府最南面的郾城,以做防守,与此同时,他本人却去阳翟接自己家小。对此,裴祖德一面守着郾城,一面弹劾孙默贪生逃遁!
随即,完颜银术可南下,直接在阳翟杀了孙默,却意外的没碰郾城。然后宗泽闻讯,自然是临时保举了裴祖德,让他假直秘阁,知颍昌府。
到此为止,似乎是非区直很明显了,孙默身居高位,却在危急关头顾念家人,裴祖德以通判身份主持大局,明显更高一层……而且裴祖德身上同时有刘汲、宗泽这两个京西说话最管用大佬的保举。
唯独孙默最后到底是选择了殉国而死,而裴祖德却活了下来,大家便也不好再说什么罢了。
然而,事情并没有到此为止,就在完颜银术可退出郾城之后,孙默的家人居然带着孙默之前未发出的文书去寻刘汲告状,而按照这封文书所论,裴祖德根本是听别人说金人不会来了,然后拿这个假消息特意去欺骗孙默,哄着对方去的阳翟……那若以此而论,裴祖德便是个两面三刀,甚至是刻意想借刀杀人除掉上司的无耻小人了!
这件事情,同时牵扯到刘汲和宗泽以及,偏偏一个死了的知府清誉在此,议论很大,裴祖德的官位也一直卡在那里,此番行在议论京西缺额时,更是绕不过这件事……那么解铃需得系铃人,刘汲无可奈何,只能接过这张纸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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