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老师的大经理很给力。刺绣厂的第一批产品,没费多少周折,摆进了鞍阳第一百货的柜台。
凤玲跟邵勇跑了几趟城里,身上的土味儿跑淡了。浑身上下,穿着打扮,多了些洋气,整个像换了个人,性子也稳当了不少。几个月下来,取样,送货,结款,凤玲已是轻车熟路。邵勇就不再跟着,把主要精力用在抓生产上。
这一天凤玲从城里回来,邵勇明显感觉到情绪不对。农家院闺女,直筒子脾气,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呢!凤玲小脸灰涂涂的,见人眼睛麻耷的,说话没有好声气。邵勇就已经猜出了八九分,不疾不徐地凑过去,把凤玲让进民兵连长室,这会儿早改成了校办。
“我说妹妹,哪个不开眼的,欺负你啦?跟哥说,要是咱占着理,哥去削他,替咱妹子出口恶气!”
凤玲蔫头耷脑坐在邵勇对面,侧头翻了邵勇一个白眼,没有回答。
“凤玲,到底谁欺负你啦?”见凤玲缄口不言,“平常说话,竹筒倒豆子——稀哩哗啦;平常办事,刀切豆腐——两面光。”瞅瞅凤玲,“过去四面见光,八面见线,一撂三截的主儿,今个儿,怎变成闷油糊芦啦?说啊,别总闷着!”
“俺脑袋没你好使,不正想着,没想明白呢吗?没想明白,你让俺说啥啊?”
被邵勇一通臊白,凤玲挺直上身,如同斗鸡附体,昂起了高傲的小脑袋。
“有啥说啥呗!又没有外人。”
看凤玲皱着眉头,左思右想,不明所以,急得邵勇直搓手:
“凤玲啊,你可把我急死啦!你就学学商店经理咋跟你说?”
“俺哪有那资格见经理啊?有个组长待见,就阿弥陀佛了。”瞪了眼急成猴似的邵勇,“好几回了,那个组长,横挑鼻子,竖挑眼。不是挑工艺简单,就是挑卖相不好。今天说咱的货花样老土,再这样就不给咱订单了。”凤玲开始是故意拿邵勇寻开心,看看邵勇到底有多沉稳。可提到订单的事儿,确实有些让她心神不宁。
“俺看了柜台上摆的货,好像不都是俺们厂的。”
听凤玲的话,邵勇立刻警惕起来。蔡老老师当初可是说好的,校办工厂以最低价格直接供货,百货商店独家经营。大家高兴得拣了绣球似的,毫无防范商业风险意识。出于无知,没有签订正式的合同。出于相信,没有仔细分析形势。现在复盘,是不是也可以理解为,百货商店独家代理校办工厂产品,没规定不可以代理其它厂家商品;校办工厂只能以最低价格供货,不能向其它商家供货。可百货商店没有对校方权益的保障和承诺啊?
“凤玲,事情我知道了,就按照这位组长的话,我们把工艺和卖相再搞一搞,力争提高一个档次。”给凤玲倒了杯水,”以后凡事多留点心。”捏下鼻梁,“辛苦你啦!回家休息吧!”
凤玲感激地点点头,回家去了。没过几天,凤玲火急火燎地跑来,脸蛋跑得通红,额角鼻洼上都是汗,撞开邵勇办公室的门,神色紧张地轻声道:
“邵勇,你说今天俺撞见谁啦?”
凤玲突然闯入,惊得邵勇猛地抬起头来。他放下手里的账目,神情严峻地盯着凤玲,问:
“谁?”
“金晓阳和蔡老师!”抚着胸口,喘了一口气,“俺交了货,刚想转身从商场出来,就看见金晓阳和蔡老师有说有笑地从楼上下来。俺装着上厕所,才没被他们发现。”
邵勇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倒了一杯水递给凤玲,一脸严肃地嘱咐:
“你今天反映的情况非常重要,千万不要跟任何人说,包括你姐和我六哥。”
凤玲连连鸡啄米似的点头。知道事态严重,神情变得更加紧张。邵勇担心凤玲过度紧张误事,宽慰道:
“也算不得什么,你现在安心喝水,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每遇大事有静气!”
邵勇攥了拳头,向凤玲传递信心和勇气。凤玲调皮地挥起拳头,向邵勇晃了晃。
安顿好凤玲,邵勇直接回了学校。他要面见陈校长和蔡老师,进一步核实凤玲反映的情况,背后是否藏着什么阴谋。即使不是阴谋,秘密也不行。他不能被人蒙在鼓里敲打,那样活着,除去耻辱,只剩憋屈。
邵勇大步流星赶到学校。恰逢课间,满操场都是做游戏的孩子。没等邵勇穿过操场,忽地听见稚嫩的童声:
“邵老师好!”
“邵老师什么时候给我们上课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