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绳子拿来!人,哪凉快滚哪去,越远越好!”
被当众打脸,知青麻耷着脸,解下肩上的绳子,往地上一摔,挤出人群,跑下大雄宝殿的台阶,走了。王铁发看出这个人也是个有性格的,弄僵了,怕耽搁正事儿,所以,也不想与他过深计较。
王铁发从知青身上收回目光,落在邵勇身上。把对知青说的话又重述了一遍。这时,两个知青搬来梯子,爬上须弥坛,把梯子戳好。
邵勇见了,冲王铁发一乐,加着小心,献言:
“我看这俩兄弟胆儿挺大,就让他们哥俩弄吧!”
俩知青听邵勇把锅甩给自己,吓得脸都绿了,手忙脚乱从须弥坛上跳下来,不小心,一个摔了个仰八叉,一个跌了个狗啃屎。他俩原本是卖呆的不嫌事儿大。架秧子起哄,挖坑让别人跳。没承想,邵勇却逮住他们送火上烤。他俩心里明镜似的,跟佛菩萨动手动脚,那是大不敬。天道轮回,报应不爽。他俩还年轻,女人的滋味还没尝过呢,可不想早早哏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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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铁发看了一眼跌在地上的俩知青,眉头紧锁,喝骂:
“扶不上墙的烂泥,丢人现眼的东西!”
这个时候俩知青不敢还嘴,灰溜溜地躲到人群背后。
“别推辞了,邵勇!你过去是民兵连长,应该知道命令是怎么回事。作为老连长,更应该支持我的工作,对吧!”
听王铁发跟自己讲大道理,邵勇不好再说什么。他眼珠一转,回头冲文明、连双等人眨了眨眼,弯下腰去拣地上的绳子。就在手指要抓着绳子的瞬间,邵勇一头摔倒在地,眼向上翻,露出煞白的眼根,嘴里吐出一口白沫,身体和四肢不停地抽搐。
文明和连双见了,稍稍一愣,立刻反应过来。栓子、柱子、家有也都跟着呼啦冲上去,半跪在地上,把邵勇围起,掐人中的掐人中,拍打前胸后背的,拍打前胸后背。大殿门口顿时乱作一团。
“邵勇,你怎么啦?”
“哥,你醒醒!”
“赶紧上医院,耽误了会出人命的!”
文明带着众人七手八脚,拽胳膊抬腿,把邵勇抬出了龙王庙。
王铁发眼见众人抬着邵勇离开,心里恨得直庠痒,他咬着牙根儿,从厚嘴唇里吐出几个字:
“绳子给我,我上去!”
王铁发手撑在须弥坛上,左腿弓,用力弹起,身子向上悠,右脚挂住须弥坛沿儿,腰眼叫力,人轻飘飘站在了须弥坛上。把绳子在肩头斜挎,几步到了戳在佛像后面的梯子前,向掌心吐了口唾沫,两手一搓,手脚并用,矫如白猿,蹭蹭几下就到了地藏菩萨的后颈处。
从肩上扯下绳子,双臂抱着地藏菩萨的头,把绳扣系好,然后一甩,把绳子抛在大殿地当央。自己三两下顺着梯子下来。身子再一飘,像只袋鼠落在地上。抓起地上的绳子,走出大殿。
“我站第一个,你们站在我身后。”回头示意众人上前,“我喊号子,大家一起用力。人心齐,泰山移。我不相信,我们革命青年斗不过这地藏王?!”绷紧绳子,“来,一、二、三,拉!”
王铁发两腿蹲,身子后沉。恍惚间,从地藏王菩萨慈眉善目中射出一道寒光,转瞬即逝。王铁发身子不禁一抖。佛像晃了晃,从前倾的状态,又恢复到原位。为了掩饰心头一闪即逝的惶恐,王铁发直立,转身,瞪眼骂道:
“谁不给老子使劲,老子回去让他坐飞机!”
“坐飞机”是一种刑罚。左右手大拇指用细绳拴上,胳膊反关节向后向上,吊起来,人的上身被迫向前向下垂。由于重力作用,人的眼睛受力外凸,特别难受。
王铁发在批“黑五类”时,习惯让人“坐飞机”和“上大挂”。
“上大挂”较“坐飞机”更残忍,也是拴了大拇指,把人整个挂在屋子的大梁上。两个拇指不仅要承担身体的全部重量,有时还要遭受非刑拷打。许多人被打废了。个别人挺刑不过,寻了短见。
众人被王铁发骂,禁不住打摆子。暗想:有“活阎王”担着,我们怕个屁啊!菩萨要是有气,找“活阎王”报仇啊!
王铁发绰号“活阎王”。得这个绰号,他算是实至名归。搞阶级斗争,搞大批判,没有刑具,常见他拿劈柴棒子往人身上招呼。让人脱光上身,皮鞭蘸凉水抽打。在王铁发眼里,那都是小菜一碟。经常打人,也让五铁发的脸上生出了横肉。平日只要他一棱瞪眼,对面的人都会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