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那人似乎咕哝了一声,话音更低了,语如蚊鸣的说:“……”
氏康听不清,蹙眉道:“你说什么?”门外那人又低声咕哝一句:“小的刚才看见……”氏康不由纳闷道:“我听不清!你有话就进来靠近些说。”那人低着头,躬身而入。我侧头瞅着那人头发和模样,不由心感奇怪:“这却好像不是先前那个云鬓女子。”
氏康皱着眉问:“你不是云裳,却有何话要说?”那人微微抬头,哭丧着脸说:“我……我鼓了好大勇气才敢回来这里。我要为那些死去的人报仇!”没等氏康听清,那人突然从裾下翻出一刃锐利,倏朝前扑。我想也不暇稍想,连忙挡到氏康身前,急道:“不要……”
那人挺刃刺将上前,忽然看见我挡在中间,不由一怔,讶异道:“你……为何……”眼看急刹不住利刃去势,就要搠进我怀里,他变色道:“我……我不是要这样……”氏康将手里那碗酒泼往那人哭丧着的脸上,随即将我拽去身旁。那人被泼了一脸酒,眼前模糊,仍挥动手中利刃,踉跄往前。
氏康见那人仍挥刃撞近,冷哼道:“却浪费了我一碗好酒!”伸手拿起搁于身畔的连鞘长剑,唰的拔出半截,我见状忙用央求的目光望向他,说道:“别!”氏康一蹙眉间,剑又回鞘,手握连鞘之剑一挥,将那人打跌门角。那人却又挣扎起身,挺刃仍要来刺。冲到半道,不意头顶裳影若舞,飘荡而落,云鬓女子悄无声息地在我眼前出现,啪的一掌把他打出屋外。
霎随裙袂飘舞回落,云鬓女子躬伏在氏康跟前,说道:“适才被人引开,云裳护驾来迟。罪该万死!”
“你没有罪,”氏康在灯下拿起空的酒碗,看了看又放下来,若有所思的说了句:“我知另有高人到此。”
我望向屋外,见那哭丧脸的人刚跌落庭间,两个白面女子就从檐影里飘身悄现,正向他掩近时,昏暗处倏有一影抢身窜出,揪起那哭丧脸之人,发脚旁踹两下,随着袂风飒飒荡响,迅即翻出墙外。两个白面女子飘身来追,却刚掠上墙头,倏然齐挨一掌、一脚、一拳、一个爆枣儿、一鞭、一记短棍、一条链子甩打,二女闷头摔落之时,墙外有人啧然道:“我去!你又这么打人,兵器都藏哪儿啦?我看你身上也藏不了这么多啊……”
我刚觉那似是有乐的声音,眼前灯光一暗,耳边才听到有物掠风微响,出乎不意打掉了灯。
“醉里挑灯,”氏康伸剑一撩,堪堪以剑梢承接住坠落的灯焰,挑到眼前觑视,随即目光一凛,沉声道:“看剑!”
提手拈指弹去,灯焰飕的飞出,一道光线迳直穿过我眼前,去势奇疾,将窗纸瞬间射穿。此时窗外有影晃移而过,氏康长剑出鞘,飕然挥出一道白芒,目觑剑芒中途荡变成串,再荡成簇,窗与墙应声豁然而裂,氏康坐在屋中,端然自若地吟道:“梦回吹角连营。”
就在屋中一黑之时,我觉腰肢忽紧,被人悄抱开去。眼前裳影急展,那个名叫云裳的女子晃身要拦,不知如何却又掼身翻跌。她翻了个身,唰的发出针芒,随一条细线擦着我眼角旁边掠射而过,旋即在我耳畔又叮一声弹回,似是磕到了剑。我觉颈后奇寒,直透入脊髓里。与此同时氏康竟似亦有同感,挥剑荡开弹射到云鬓女子眼前的那一注针芒,随即伸剑斜指,含势不发,沉声道:“氏康何其荣幸,又见雾隐之剑!”
一语既落,黑暗中剑气斗炽。门外忽似雷霆轰然,檐挂之灯接连爆裂,燃绽火花纷纷坠落。
随着剑气纵横,劈划地板豁裂斑驳,廊间多名闻声奔近的武卫接二连三掼倒。有人惊叫:“大家当心,好厉害的剑气!”
籍借霎间光焰明灭,堪堪瞥见抱着我的那人蒙着脸面,只露出一双黑眼圈。我不由心中暗异:“咦?”那蒙面人在耳边低哼道:“我隐藏得很好,不会被人认出来。”我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他没遮住的黑眼圈,那蒙面人叫苦道:“哎呀哎呀,手指戳到我眼水出来了……”
只听氏康在黑暗中诧异地问了一声:“江城守?”
这时越来越多人往这边奔来,各持兵器惕戒守护,却都没看到刚才那人在何处,但闻黑暗中有语飘忽:“我无城可守,不要这么称呼!”
氏康回剑还鞘,在众人围拥中若有所思的说道:“剑圣的师兄弟,怎么称呼都不为过。”
夜幕下有语萦梁:“我没他那么大本事,就喝酒行!这姑娘我带走,后会有期!”
出到外边,有乐兀自仍感好笑:“呵呵,剑圣……”伸手又要来凿眼圈儿,这次却被拧腕扭了胳膊,叫苦:“啊呀啊呀疼……”
黑眼圈之人冷哼道:“先前给你打那几下,算是赔你们那头驴。”正信在旁却说:“那驴没事。我下河砍断了舆绳,它自己上了岸。别小看这驴,从高丽一路来,它翻过船掉过海。命大得很呢!”
有乐闻言不禁失笑:“不是吧?我很难相信……”
正信一脸严肃地瞪着他,直瞪到他没话儿了。大家又摸黑走了一阵,有乐忍不住小声咕哝:“你们个个能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