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跪着的那帮戴草笠披麻衣之人里头,有一人说道:“我们是东海旧臣。跟随雪浮大人前来伺奉已故义元公的小姐。”
名叫信张的灰发老者仰着脸说道:“义元家没有小姐在这里,你们走罢!”
门外那些跪伏满地之人纷纷摇头道:“见不到我们家小姐,无论如何也不走。”
“领头的是谁?”一个山羊胡须之人在门边冷哼道,“休要乱声喧嚷,叫领头的出来说话。”
“吉晴,你和正家在这儿且拦住他们问话。”名叫信张的灰发老者昂着头说道,“我先回园子里去。问完话打发他们走,每人给些盘缠,各回各家。东海那边的事情跟我们无甚关系,让他们找家康。”
有乐在我耳边说道:“山羊胡须家伙名叫吉晴,是秀吉手下的带刀先生。与我家属于乡亲,生于尾州丹羽郡,幼名仁王,是我家部将泰晴之子,我哥让吉晴归入秀吉麾下领一百石,由于吉晴忠实稳建的性格与才干成为秀吉重用的股肱之一。他旁边那个年轻人名叫正家,以长束为姓,出身尾州,亦属我们同乡,很早就当了长秀的近臣。此人精于算术,作为内务专才,从事土地丈量、建造城池,以及理财等事务。很能干,号称‘大藏正家’。”
门前一人微抬起头,说道:“在下泰平,奉雪浮大人之命先至此守候。”
一人从门口石阶旁伸出杆棒,将他的头又按低下去,低哼道:“守候谁?”有乐在我耳畔悄言道:“伸棒那人名叫一氏,自称出身中村家族,其实他生于近江甲贺的泷家,原名孙平次。他出仕于秀吉,属于甲贺世家高手。”
“自然是守候我们家小姐,”门前那人又不甘的抬首,倔强地说道,“不然还能有谁值得守候?”
“不是还有氏真吗?”山羊胡须之人蹙眉道,“怎么不去投氏真?却聚到我们这儿喧闹?”
“氏真公子抛弃了我们,”门前那人红着眼圈说道,“我们早就不认他了。挂川之战,我们家死了多少亲人,他却自己跑掉,留下我们死守城池,宁可舍弃家业,从此不顾而去……”
“你叫泰平?”山羊胡须之人问道,“东海军师太原雪斋旗下宿将泰能是你什么人?”
“是在下的祖父。”门前那人转觑一眼身边的麻衣少年,回答,“旁边这位是我兄弟泰明,后边那位大个儿乃我们堂兄泰定。”
“泰能的后代?”名叫信张的灰发老者闻言转觑道,“我会过你们先人,当年他跟随义元的军师、东海智将太原雪斋和尚,在‘安祥之战’我们交过手。你们有他半分本事,就不会沦落到流浪乞讨了!”
门前那个名叫泰平的年轻人大声说道:“我们不是来你这儿流浪讨饭,见不到我家小姐一面,任凭你等怎生出言羞侮,我们也不会离开。连日还将有更多东海旧人纷纷前来,挤破你家门!”
“无礼!”门口石阶旁那人伸来杆棒,按他脑袋。名叫泰平的年轻人抬手格开,这时有只苍蝇嗡一声飞来,栖落在他背后的大个子壮汉耳朵上,旁边有个黑眼圈家伙啧然道,“你这只耳朵流脓了,整晚有蚊蝇萦绕,吵到我在草丛里睡不着,眼圈更黑,就跟画了烟熏妆一样,看到没有?”
没等我看清,扁脸小子从有乐身后发一声怒叫,飞扑上前,挥拳乱打那个耳朵有蝇的大个子壮汉,却嘭一响,他又飞了回来,从有乐头上跌掼而过,撞落树丛里。
“放肆!”门口石阶旁那人伸杆棒抽向耳朵有蝇的大个子壮汉,却刚搠出就被旁边跪着的一个破笠遮额之人抬手抓住杆梢。石阶旁那人翻腕从杆棒里拔出狭长之剑,刺向破笠遮额之人。山羊胡须的家伙在门边唤了一声:“孙平次,勿要伤人性命!”
但见去刃奇疾,堪堪刺近破笠遮额之人面前,那人从笠影下抬手合掌,夹剑在掌间。石阶旁那人推刃不动,急欲收刃也拉不动分毫。变换数招之后,剑柄忽随嗡震之势,从他手中晃脱离握。
石阶旁那人满脸难以置信之色,看了看破裂流血的手心,失声惊问:“什么手段?”
山羊胡须之人伸手悄按其畔一个挺身欲出的家伙肩膀,微微摇首,默望破笠遮额之人合什夹剑的身影气势,似是想起什么,不由瞳孔收缩,面颊搐动几下,沉哼道:“无刀取。”
旁边那人闻声变色,悄问:“莫非竟是‘石舟斋’到了?”
“不像,”山羊胡须之人眉头紧锁地望着门前破笠遮额的影廓,微摇头道,“此人显然比宗严年轻许多。”
我身后有人叫唤道:“快看空中好大一只飞鸟,是不是传说中雪斋禅师留下的那匹远州之鹰?据闻它原本来自大山冢的古坟一带……”有乐失笑:“鹰哪能活这么久?”随即脸颊覆下黑影。众皆抬头惊望,只见天上有翼影飞掠,盘旋回翔之际,往每张仰望的脸上晃投一道阴影,疾划而过。未待看清,又隐入苍梢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