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急了都咬人,”有乐摇了摇头,不以为然的说道,“何况人?人被逼急了,还能吃人呢!历代权奸们倒行逆施的结果,折腾到民不聊生,甚至最后没东西吃了。天下大饥,不吃人吃什么?饿急了直接就咬来吃,不需要做成烧烤。烤东西有多么费事啊,看看你们架个十字柱,在船上煞有介事地烙了半天,薪火都要灭了,烤出什么没有?”
“烤出了这个妖孽,”毛发耷拉的捧碗家伙伸着十字形状小饰物,缓缓抵近那张笼面罩颊套有铁口环的惨白之脸,冷哼道,“先前一番乱象,想是它搞鬼所致。各路法师联手布下法阵森严,终于把它镇住了。这只妖怪不怕火,幸好我还剩最后半碗圣水,这就拿来对着脸喷它,看它怕不怕……”
转面要拿,却见有乐端着碗仰饮,咕噜噜地漱口,连漱几下,喷出舷外,随即把空碗搁回旁边。毛发耷拉的捧碗家伙拿碗一瞅,不禁纳闷道:“你搞什么啊?”
“漱口,”有乐擦着脸说,“先前被迫吃了太多不该吃的东西,有必要及时清洗口腔,以免留下异味。可惜碗里水少,不然我还想顺便刷个牙,再拿它来洗脸……咦,你们为什么都用这种眼神看着我,目光充满控诉性,尤其是你这个毛发耷拉的家伙更加显得悲愤莫名,甚至惊怒交加。”
模样娇俏的小家伙从舷边蹦过来说道:“那条其实只是猪肠,碗里还有些海肠和沙虫之类杂拌,真的不是蚯蚓。又不是在乡下那时候,我去哪儿挖蚯蚓来招待你呢?”有乐扭开脖子,跩着嘴说道:“曾经沧海难为水,我很难再相信你。”
模样娇俏的小家伙挨过来问道:“真的是猪肠而已,你以前没吃过吗?”长利憨笑道:“我们那里不吃猪的。而且任何动物的肠子我们也没胃口吃它……”模样娇俏的小家伙惕问:“不吃猪?你们信仰什么来着?”因见有乐急使眼色,长利转头望了一望身后那根火刑架,舌为之咋,慌忙颤着嘴说道:“我们大家信……信仰差不多吧?我家里还住着你们西班牙和意大利那边的很多教士,罗马教皇亦有派来特使在我们那里作客,而且跟我哥很要好。我们家族有不少女眷和小孩儿也悄悄受洗了……”
“他们扶桑列岛的风气是不怎么爱吃猪和牛之类东西,”脸形奇特的小个儿家伙说道,“喜食海物和水产。亦食禽类,以及羊肉。但平日多以素食为主,尤爱菜果腌品。不过我听闻九州那边吃猪肉的人还是不少,特别是萨摩一带甚至有猪肉外售,形成风味产业。至于清洲,据说喜欢用瓜来做成腌制食品。大明正统年间,宁波街市也有这些风味小吃,带来了不同地域的烟火气息和乡土风情……”
模样娇俏的小家伙蹙了蹙眉,侧着头转觑有乐,纳闷道:“没吃过猪肉也该见过猪跑才对呀。你长得这么帅,真的没见过猪肠?”
“不吃猪下水和其它动物的肚肠,只是嫌其不干净而已。”有乐啧然道,“而且样子恶心。我连看都不想看那些东西,你还拿给我吃?至于不认识猪肠的样子,我认为它不会影响我的帅气。假如你常逼我吃那些油腻东西,反而会使我从此变得跟猪一样脑满肠肥,不再英俊。因为我一般膳食都讲究清淡为主,尽量少食荤腥。至于你津津乐道的大便,我更是从来不会去吃这类重口味的垃圾东西……”
模样娇俏的小家伙捧起个碗,说道:“可是我刚才到里面又给你蒸了一根肠子,你要是不吃,我会生气的。”
“生气?”有乐跩起嘴本要不肯相就,转头望见身后余烟犹冒的火刑架,眉为之跳,忙道,“有这么严重?为了不让你生气,我决定吃这根肠子……咦,它好像我们在水里看见被鲨鱼咬断半截又不想吃就扔掉的那条,其形状透着莫名的眼熟。”
“已经蒸熟了,”模样娇俏的小家伙从碗里拈起来说,“快张开嘴巴,让我放它进去!”
“越看越眼熟……”有乐皱起脸问道,“等一下!我可不可以让信雄帮忙吃一半?”
信雄忙躲去我后面。模样娇俏的小家伙不顾有乐挣扎,硬塞给他吃。毛发稀拉之人在旁忍痛瞠望,欲言又止,表情百味杂陈。
几个银髯乌袍之人簇拥而至,一齐行礼毕,又向我们拜谢道:“先前陛下失足落水,承蒙诸位尊敬的客人及时施以援手,照应有加,护她周全,我等感激不尽。”模样娇俏的小家伙转头说道:“哪是失足?我是故意跳下去玩水的……”为首的那个银须老者再三恭拜道:“不管怎样,都要感谢这些远道而来的朋友仗义援助于危急之中,为特拉斯塔马拉家族在卡斯蒂利亚与莱昂王国保留下了这么宝贵而且货真价实的一棵独苗。为表谢意,老朽献上这条在我家珍藏了上百年的鱼干……”
“下面有鲨鱼,”趁模样娇俏的小家伙转开脑袋,有乐赶快张嘴将她硬塞进里面的东西抠出来,拿在手上端详,正要瞅隙儿扔掉,毛发稀拉之人从旁边伸手欲接,不意被苍发蓬松的叼烟家伙抢了先,一把抓在手里,拿去嚼咬道,“这根猪肠险些让鲨鱼抢走了,幸好陛下捡回来又将它蒸得烂熟。你们不吃,就给我吃。扔掉多浪费?”
“这海里有鲨鱼吗?”银须老者捧着一根鱼干,转面怔问,“应该没有吧?我不曾在这一带水域遇见过鲨鱼……至于这条在我家珍藏了百年之久的盐腌鱼干,你们赶快拿走,不要让俄罗斯人又抢去吃掉。”
有乐和毛发稀拉之人愣望苍发蓬松的叼烟家伙咂着嘴的样子,看他一口吃掉那根肠,有乐忍不住皱起脸问:“好不好味?”苍发蓬松的家伙叼着烟叶卷棒儿说道:“咸!”
随即伸手,要拿那条鱼干去咬一口。有乐忙先绰起,往他头上拍打一记,啧然道:“想吃就先去让他们放了村姑再说。”
我也从旁说道:“放了她就把剑还给你们。”苍发蓬松的叼烟家伙在那儿咧开嘴剔着牙,犹未言语,雪氅银裘女子忽至,却并不走近,相距数步停足,朝我们盈然拜谢道:“事情刚才我已经听师傅说清楚了,承蒙诸位一路关照,帮他走到今天。”有乐他们怔然道:“师傅是谁呀?”雪氅银裘女子瞟那苍发蓬松的叼烟家伙一眼,矜然含笑,说道:“我从小就常听他提及亲历拜占廷的那些事情,知道有一班会神奇魔法的远方朋友帮过忙。”
“我不信这家伙能当你师傅,”信孝闻着茄子说道,“先前宗麟大人和那位马千户明确指出,你的路数属于燕东煌一脉。听说他在西域网罗了很多拜火教徒,其中也有人参与突厥军团攻陷拜占廷……”
“未必明确,”伺随在雪氅银裘女子后边的秃头老叟垂首恭禀,低着眼皮说道,“拜占廷沦陷那年,公主未满四岁。我们辗转流亡多年,时刻仍遭追踪暗杀。有一位‘御无敌’帮过忙,带来某些逃离燕东煌控制的‘西圣’宿老,留在公主身边。公主从小聪慧过人,也跟他们学了些本领傍身。文武双全,胸怀四海,有志厚泽天下,她艺业之渊博,远非哪一门哪一脉所能概括。”